“是朕誤了你。”

沈襄濃眸里泛酸，那淚珠兒在眼眶之中團團打轉兒。原是自作多，最終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已經知足了。

含淚抬眸笑著他，“是襄濃自己誤了自己。”

屏風前的那人神不明，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

“我只是路過，與陛下說上幾句閑話罷了。”沈襄濃起了，朝著他欠而禮，“如今說完了，襄濃該走了。”

“你要去哪兒。”

眼里空，沒有求生之意，“去該去的地方。”

許之洐住了，“你可愿做朕的夫人。”

乾朝后妃制度，自皇后之下，依次為夫人、昭儀、婕妤、經娥、容華、人、八子、充依、七子、長使、使十二等。

緩緩轉，的曲裾深因這一轉在滿鋪云紋的地毯上出好看的漣漪，像一朵初初盛開的花。

許之洐朝出手來。

他該給一個代。

從前，靠什麼活著他并不知道。但如今他已在跟前，若不給這個代，只怕再哄不了自己了。

哄不了自己了，便該活不下去了。

他不該辜負這樣的人。

垂著頭，眼淚斷珠一樣滴到地毯上。落下一滴，便在毯上消失一滴，直到把履前的地毯打得漉漉的。

“過來。”他溫聲喚道。

沈襄濃緩緩抬頭，沒有過去，問，“陛下肯給襄濃一個孩子嗎？”

有了孩子，這寂寞深宮，便也就有了盼頭。

若他不肯給，只給一個夫人名頭的話，與從前也并沒有什麼兩樣。

沈襄濃要一個了斷，敢敢恨，如今也敢要一個痛痛快快的了斷。

他依然這麼說，“濃兒，過來。”

眸中因淚而通紅，抬步朝許之洐走去，他自己“濃兒”。

從前只有的父親與母親才“濃兒”。

那麼，他是肯給一個孩子罷？

走到許之洐前，將手到他的掌心。

等這一刻，等了已是許多年。

片刻，許之洐將攔腰抱起。

***

次日天明，黃門侍郎闔宮通告，沈襄濃冊封為襄夫人。

襄者，助也。

但宮中妃嬪宮娥眾多，卻無人知道朱雀殿中住著哪位貴人。

姜姒終日都躲在殿，從不出門，也從不說話。

日往菲薇，月來扶疏，羅帳輕攏，錦衾燦兮，全然與無關。前朝的改朝換代，嬪妃的明爭暗斗，宮娥的竊竊私語，也全然與無關。

日漸消瘦下去。

但太（主要職責為負責皇室的膳食管理）不敢有毫怠慢，一日三餐都遣人好生送來。

大多原封不地端回去。

朱雀殿的形被如實稟報至宣室殿，許之洐便從繁雜的事務中，前來看。

朱雀殿殿門闔，只有崔瑾瑜立在廊下。

見許之洐來，崔瑾瑜連忙上前跪拜，“陛下。”

許之洐頓住步子，“吃的如何？”

“還是不肯吃，每日不過一餐罷了。”

“為何不勸？”

“只說自己習慣了，多吃一口亦會吐出來。奴婢不忍，不敢再勸。”

許之洐淡淡得點了點頭。

他將囚在糧車中時，每日只肯賞賜一塊栗面餅與一碗清水，還要將縛在榻上夜發泄，想來便是那時習慣了只吃一頓飯食罷。

他推門進了殿，外殿沒有人，便繞過屏風行至殿。

正蜷在繡榻之上，背對著自己。

崔瑾瑜忙低聲提醒，“姑娘，陛下來了。”

許之洐揚起手來，崔瑾瑜暗自嘆息一聲，垂手攏袖退了出去。

姜姒聞言起了，但沒有抬頭，只是撐著子緩緩下了榻，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許之洐走上前來攙扶，不過才到的雙臂，便頓住了。

他發覺全都在瑟瑟發抖。

許之洐愕然收回手來，輕聲道，“阿姒，你怎麼了？”

姜姒垂眉斂目。

克制不住。

想起許之洐將鎖在狹小仄的糧車之中，想起他將拴在榻上肆意凌，想起他將扔進兵卒之間，便抑制不住地發抖。

他跪坐下來，將攬在懷中，蹙眉輕嘆，“阿姒，朕錯了。”

他想起姜姒曾說的話，“許之洐，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那時他問，“明白什麼？”

說，“你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你，我們好好過下去。”

說，“許之洐，我你，求你了，我們好好的......”

可他當時信了是許鶴儀的細作，這些話便也全然未聽進心里去。

說得對極了，他離不開。

說了他。

但那已是從前了。

他記得許鶴儀在他耳畔的低笑聲，“阿洐，你看見了嗎？沒有做過朕的細作，但也不會再你。”

還會再他嗎？許之洐不知道。

他連日來曾負手立在未央宮巍峨的宮樓之上，放眼去江山如畫，可邊沒有姜姒，他便覺得孤獨。

他曾許江山為聘，而今卻離心離德。

距離他們的大婚，也不過才三個多月。

他想要留下，好好待。

他懊悔不已，因而聲問道，“日后，朕好好補償你，好麼？”

但姜姒知道，再也回不到從前。

臉上的疤痕無比丑陋，亦令卑怯不已。

裴君曾在心里樹立的信念，如今又被打回原形。

而先前因生子治愈的寒邪癥又一次復發了，日臥在榻上著病痛的折磨。

崔瑾瑜無法，只得將朱雀殿的爐子燒得暖暖的，又四尋艾草。除此之外，再沒有什麼好主意。

許之洐拿沒有辦法，但他不信旁人說的多吃一口便會嘔吐出來。一個好好的人，怎會因多吃一飯便如此不適。

長此以往，的子怎能支撐下去。

再來的時候，他便命人將膳食端至案上，不由分說得親自喂。

閉發白的。

他便用力開往里灌。

嗆出眼淚來，也果真吐得十分痛苦。

伏地求他，“主人恕罪......”

許之洐愕然，的聲音飄忽無力。

“你心里怪朕。”他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羹湯。

“朕該信你，可朕......”他捧住微涼的臉，低沉沙啞，“阿姒，你知道我不能沒有你。”

姜姒心頭一酸，從前信了伯嬴的話，信許之洐不會。因而每每他在跟前流出脆弱的一面時，總會想到裴昭時，想到這是裴昭時的父親，想到他也需要別人給他憐。

因為總是這樣想，時而會將他看作像裴昭時一樣的孩子，便想要去哄他、求他、去包容他。

可是自己錯得太離譜。

他哪里會脆弱。

他從前是天家公子、是燕王，如今是命于天的帝王。他自始至終都是的主人，他霸道、狠、腹黑，待自己亦是毫不心慈手。

這樣的人，他哪里需要別人的。

終究是不自量力，將自己葬送了進去。

他以額頭相抵，閉上眸子，“阿姒，你說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