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心如刀割。
他出佩劍來,挑進的布袍子,那冰涼的劍鋒挲的,抖得不樣子。
想到,如今已是十月下旬了,夜里已經這般寒冷了。
上一回覺寒冷令無可躲時,還是在建始十一年隆冬的張掖。
那時也冷,那時也低賤如泥,但那時即便被人拴了繩套,被人當犬一樣叼著被啃剩下的羊骨雪里爬行。
被人啐,被人辱,被人踩在腳下。
但仍有一點希在,仍然覺得許之洐會偏護自己。
如今,他的眼里再沒有一誼。
他眼里的緒十分明顯。
那是恨。
那是嫌惡。
姜姒不敢有一刻遲疑,慌地去解開自己的袍,那袍已然了,在夜里便越發得凄寒。
他命將自己清洗干凈。
躲著他的劍鋒,戰栗著清洗著自己。
他到底有多厭惡?
他騎在上,眼里卻冰冷的毫無半分。
不過是在單純地發泄罷了。
他偶爾說話的時候,亦是涼薄無。
“低賤骯臟的東西,怎配得到一點好?”
“許鶴儀召幸你時,你也如此放麼?”
姜姒屈辱不已。
萬般不解,卻不敢再問。
但若只是因為許鶴儀的召幸,他怎會如此嫌惡自己。
但若只是因為裴昭時的去與留,也斷然不必如此。
但這已是他們對話最多的一次,往后每一個夜晚,被人從糧車上扛來中軍大帳的時候,都是被堵著的。
他說,“奴隸不配說話。”
實際上也沒有什麼力氣說話。
白日沒有干糧果腹,也沒有水可喝,只有夜里被帶至中軍大帳時才會被賞賜一頓并不可口的飯,不過一個栗面餅,一碗清湯而已。
也只有在夜里被帶至中軍大帳時才會被賞賜一次沐浴,一次更。
的一切,都被他牢牢掌控。
那每一個白日被迫蜷在狹小的糧車中不得展的四肢,也只有在夜里到了中軍大帳時,才有一夜的釋放。
但也并非完全的釋放。
在承每一次索取時,雙手俱被舉至頭頂牢牢縛住,生怕做出什麼行刺暗殺之事。
及至每一個平明時分,酸麻疼痛的雙手被解開,被他踢下榻去,又由兵卒將囚至糧車之中。
沒有片刻的自由。
軍中無人知曉糧車里是曾經的燕王后。
這一路征伐西去,每日皆是如此。
白日被困在狹小仄的糧車之中,連轉都不能。的雙臂常常喪失知覺,也不知什麼時候再從麻痛之中恢復過來,下一瞬又再次喪失知覺。
夜里總是十分疲累,又不得休息。因而在糧車之中,即便十分不適,又寒迫,也常常昏睡過去。
已經沒有什麼思想可言,每日都在寒迫與強取豪奪之中來回切換,整個人似一破敗的布偶。
偶爾清醒的時候,想,若是那一日便被趙世奕活埋了,便也再不會有現在的磨難了罷。
若是那年在點將臺跳下摔死了,也能一走了之。
若是與裴君一同死在匈奴的大地上,該有多好。
原本可以死許多次,寧愿死去,但如今死也是奢。
但又放心不下裴昭時,不知道裴昭時有沒有被許之洐帶走。
他上的蛇毒都清除干凈了嗎?
他還在他的祖父祖母邊嗎?
他......的小昭時還活著嗎?
大軍越往西走,越靠近長安一步,也更冷幾分。
姜姒在這絕的境地里,開始期待夜,開始期待糧車被打開的那一刻,期待被送到許之洐的中軍大帳。
在那里,的子能得到片刻的舒緩,能被賞賜一張餅一口湯,能讓撐下去,撐著知道裴昭時的消息。
原是想找機會問問許之洐,“昭時還好嗎?”
但沒有機會開口。
他只會給半刻鐘的時間吃飯,不必果腹,只是勉強活著不死便罷。若因為說話而浪費了這半刻鐘的時間,那這一張餅、一碗清湯便會被他收走。
倉促吃完,恢復幾分氣力,漱了口,一塊布便會立即被塞進的口中。
沒有一點說話的機會。
往往此時,便識趣地褪下去布袍子,主去浴桶之中清理自己,主干子,跪在他腳下侍奉。
想要活著。
他第一夜便已警告過,“你該慶幸如今我還貪你的子,若有一日,連你的子我都覺得惡心,那你便該去死了。”
不想死,要活著,要看著裴昭時活著。
是一個合格的軍支。
也是一個合格的奴隸。
他不喜歡哭,便不掉一滴淚。
他不喜歡違逆,便乖乖地服從他的命令。
但好在口中的布,不必使發出難堪的嗚咽聲來。
這兩年他沒有過的日子,也都在這一路西進之中補全了。
這一路,沒有見過白日的天空,也不曾見過暗夜中的山水。不知道如今走到了哪里,也不知大軍何時才能抵達長安。
也許還沒有抵達代國,也許已經途經代國,往長安去了。
姜姒依然記得代王許平雁。
在兩次最為落魄無助的時候,許平雁都對施以援手。
那是許家最溫潤似玉的人了吧。
還記得郡一別,他說,“但愿再見到你的時候,你能好好的。”
然而好好的時候并不多。
白芙臨去長安之前與告別,那時泣不聲,說,“你是個可憐的孩子,從我第一次遇見你,你過得一直都很不好。”
但白芙也說,“阿姒,我要告訴你,殿下心里有你,他不會讓你死。這是你的利,你要用好它。”
但白芙終究錯了。
因為姜姒在每一個夜里的中軍大帳,在他之下承無法承之暴時,都能見到他眼里肆無忌憚的殺意。
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頭啊。
羨慕起趙長姝,羨慕起孟玉槿、羨慕起周子春、也羨慕青陶與芫華。
羨慕起每一個死去的人。
們的死,都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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