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寧三年十月中旬，慶朝攝政王江伯禮又一次率軍攻打乾朝。

永寧帝許鶴儀傾舉國之兵將江伯禮攔在長城之外，雙方戰日久，白骨累累。

十月十五日，燕王許之洐以“靖難”為名，趁機出師西伐。

拜夏侯起為大將軍，霍云為驃騎將軍，拜伯嬴為征西將軍，率六萬金戈鐵馬，一路浩浩，日夜奔襲長安城。

黑的糧車被鎖得嚴嚴實實，幾乎活不開手腳。已不知第幾日了，自醒來便被鎖在這狹小的糧車之中。

糧車轱轆轱轆不知往什麼地方駛去，聽起來有許多輛，也有馬拉著，吱吱呀呀地往前走著。

若是細細分辨，偶爾能聽見運糧的說話聲。

“已經出來三日了，大軍快該追上來了。”

白日里，糧車的隙能進一些來。

到了夜里，黑布隆冬地停在荒郊野外之中，令人瑟瑟發寒。

已經連續三日沒有吃過東西，也沒有喝過水了。

看不清自己的臉，但被捆綁住的雙手能得到自己的袍。

不過是一布袍子，上去劣剌手。

想必自己已是十分落魄憔悴。

找不到什麼舒服的姿勢，日蜷在車里，只是覺渾酸脹難。

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

境況的改變大約是在第四日，因為距離昨日聽到運糧的話又過去了一個毫不見亮的夜晚。

原本昏昏沉沉，得虛浮無力。

可一陣驚天地的馬蹄聲令的糧車也震起來。

這大概就是運糧說的“大軍追上來了”。

了夜，有腳步聲靠近糧車，“嘩啦”一聲開了鎖。來人舉著火把，久在黑暗之中，被火刺得火辣辣地疼，趕抬起手來遮住眼睛。

來者不過是兩個侍衛，也不說什麼話，將從糧車里拽出來便架著走。

渾毫無力氣，任由侍衛拖著。走了許久，才到了大營之中，抬頭去看，那是燕軍的中軍大帳。

那兩個侍衛將帶進帳中便走了，帳中沒有人，但跟前的地上便有吃食。

癱在地，好一會兒才費力手取水喝，的早便干裂，五臟肺腑亦如火燒般難。

喝了水已好許多，恢復了一點神，又去夠著了一塊栗面餅，干的栗面餅毫無食，但足以使恢復一些力氣。

的手輕，渾發著冷。

不多久，一雙緞靴徐徐走近，慢條斯理地停在眼前。

那人上是溫暖濃烈的杜衡香氣，眸中酸，知道那是誰。

他踢開了手中的栗面餅，淡漠問道，“你想過自己有這麼一日麼？”

忍住心頭悲傷，聲音幾不可聞，“未曾想過。”

好好的侯夫人不做，嫁去王宮只為救他，又怎會想到自己竟能落到這一地步？

“這是你該的。”那人言語不咸不淡，面亦是清冷異常。

鼻尖發酸，眼底浮現一片水霧。

這怎能說是該的？為何該這樣的苦？只因為自己阻攔他帶走裴昭時，便該這樣的苦麼？

茫然問道，“我做錯了什麼？”

他沒有回答做錯了什麼，只是笑著蹲下來，打量著的破敗。

這幾年才逐漸滿起來的子與臉頰，這些日子全都消瘦凹陷了下去，整個人干的不樣子。

“你與許鶴儀一樣，最擅偽裝。他慣裝病，你又最裝可憐。”

他居高臨下，將水慢慢倒在了干枯的發髻之上。

那水順著額頭灌進了的鼻腔之中，嗆得連連咳嗽起來。

實在不解，悲咽問道，“許之洐，我用兩年的時間原諒了你，你便這樣回報我嗎？”

他的聲音卻沉地似要滴出水來，“誰許你直呼我的名諱？”

“你奴籍未，即便嫁了我，依然是奴。”

姜姒滾下淚來，垂下眸子不再說話。是了，這幾年，他從未提過要給了奴籍。他們也沒有行過合巹之禮，終究算不得夫妻。

已是無比后悔。

可總想著再掙扎一次，就算舊他都不念，也畢竟為他生過一個孩子。

即便這個孩子養在裴府，那也終究是許家的脈。

想到裴昭時，心里刺痛。

“許之洐，我也救過你一命。”

“還敢再！”他驟然發起怒來，眼底流出十分的嫌惡，住的下頜厲聲責問，“低賤奴隸，也敢提及主人名諱。”

“為什麼？”喃喃問道。

他一雙眸狠戾無，“你該慶幸如今我還貪你的子，若有一日，連你的子我都覺得惡心，那你便該去死了。”

十月中的曠野吹來獵獵寒風，吹翻帳門卷到姜姒上。

姜姒渾發冷，蜷在地上，問自己，“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沒有人回答。

不多時有兩個兵卒抬進不算大的浴桶來，熱騰騰的霧氣冉冉飄起。

“王后的葬禮已經辦過，姜姒已經死了。你如今不過是個無名無姓的奴隸，若不甘心為奴，便去做個軍支，勞這數萬將士。”

姜姒含淚去抓住他的袍角，“不要......”

他踢開了，冰冷命道，“自己進去。”

可爬不起來。

四日不曾吃喝，方才那栗面餅也才吃了不過幾口。

姜姒四肢綿無力，可又怕許之洐當真將丟出去軍。

雖已不是什麼王后，但是一個母親。

從前見過許之洐的冷漠，但從前他的冷漠里有對的不舍與袒護。可眼下，他對沒有半分憐惜。

姜姒能到他對自己的冷意。

想來，那個夢全部應驗了。

夢里的夫君穿著一緋紅的長袍推門而，掀開的蓋頭，一雙眼寒意森森，俯下來直勾勾地盯著，譏誚道，“昌支。”

原以為嫁給他便能救他，沒想到是自己墮地獄的開始。

他能給至高無上的榮寵，也能將拉至十八層煉獄。

從來沒有逃過許之洐的掌心，從來沒有。

可是一個母親，寧愿為奴，也絕不能淪為軍支。

而哭，是最無用的。

姜姒沒有再哭，極力撐起子，抓著浴桶想要站起來。

的手松無力，又因想要使力所以始終抑制不住地發抖。

他單手抓起的腰間綁帶便將丟進了浴桶中，濺起一片水花。

姜姒嗆進了好幾口水，掙扎著坐穩了，躲在浴桶里膽驚心。

他的聲音在頭頂乍然響起，“把你這骯臟的子清洗干凈，別臟了本王的臥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