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洐眉心一跳，眸深涌起幾分怒，沉道，“芫人。”

蘇采見他神難看，輕地去拉他的手，“殿下，芫人必不是有意的，請殿下不要責罰。”

許之洐垂眸無聲地打量著。

蘇采示意其余人退下，噥噥輕嘆，“我與芫人雖一同從長安來，但到底是不一樣的。”

“我祖父與父親皆是殿下舊部，因建始十一年冬長安那一戰兵敗獲罪，嬪妾也在永巷做了許久的雜役。得知能來燕國侍奉殿下，采心中十分高興，想必祖父與父親心里也是高興的。”

“但殿下心里一直把采看作與們是一樣的人，因而并不與采親近。”

“采還有妹妹被扣在未央宮中，做蘇嬋，才十四歲呢。為了妹妹能活下去，采不得已，只得暫時同們幾人朋比為，采已是十分自責。”

“那些信鴿不過是個幌子，真正往長安傳遞消息的是芫人那只烏鵲。”

那只烏鵲許之洐見過，黑黢黢的一只，他曾命周叔離多次暗中捉來查驗，但卻不見那烏鵲腳上綁過什麼信。

見許之洐瞇起眸子，蘇采解釋道，“們通過語互送消息。”

“什麼語？”

“采不知，但只有芫人才懂得語。”

原來如此。

“因而采雖被芫人用鐲子暗算，但依舊要懇求殿下不要責罰于。若因被責罰而生了怨恨，只怕對殿下不利。”

許之洐靜默良久，俊無儔的面龐上神晦暗不明，他一不地盯著蘇采，“你的話有幾分可信？”

蘇采道，“我祖父與父親是殿下舊部，我是殿下的側妃，腹中又懷著殿下的子嗣，我們蘇家祖孫四代人都是殿下的人，殿下為何不能信采？”

“只因采是長安送來的，便定然不會與殿下同心嗎？”

許之洐凝視著，但凡臉上有什麼閃爍的表，都不會逃過他犀利的雙眸，但偏偏沒有，十分坦然地直視著他。

因而許之洐問道，“你若與我同心，便不擔心你長安的妹妹了麼？”

蘇采笑道，“我今日與殿下敞開心扉，是因為我知道，殿下一定會有辦法護好阿嬋。”

許之洐上的冷意一點一點地消退了下去，他打量了蘇采許久，最終握了握的手，“那你養好子，好好把我們的孩子生下來。”

這是他第一次主去握的手。

蘇采含著淚，沖許之洐破一笑，“殿下給他賜個名字吧！”

“便‘懷信’罷。”（出自《楚辭·九章·涉江》中“懷信侘傺，忽乎吾將行兮”。）

蘇采眸中難掩激歡喜，“采不會令殿下失，采與懷信，必定都是懷抱忠貞有信之心，做忠貞有信之人。”

許之洐點點頭，拍拍的手，拿了鐲子便離去了。

蘇采長舒了一口氣，著腹中的孩子輕聲道，“懷信，你父王取得名字，你可喜歡？”

片刻董鶯兒進了殿，“側妃子怎樣了，可還好嗎？”

蘇采點點頭，“無妨。”

董鶯兒又問，“奴婢方才見殿下出門時，神復雜，仿佛在想些什麼事。側妃急著與芫人撇清關系，不怕芫人報復嗎？”

蘇采冷笑道，“是顧皇后的人，一心只想著為顧皇后賣命，步步。我與不一樣，我是燕王側妃，又有殿下的孩子，我要好好地、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這支翡翠鐲子，的的確確是親手給我戴上的，并沒有冤枉一分。”

董鶯兒道，“好在我們有陛下賜的一模一樣的紅鐲子，及時換下了。不然，長樂殿表小姐的孩子也必然保不住了。”

“像芫華這樣心狠的人，又怎會知道為人母親的滋味。”

董鶯兒見蘇采著窗外，那眸中的戾氣一閃而過，“為了孩子，做母親的是可以把命都豁出去的。”

***

燕王宮所置掖廷與未央宮永巷相同，皆為宮中獄。設掖庭令，直接聽命于封王，專用來囚懲有罪的妃妾宮。

掖廷酷刑宮中之人聞之變。

諸如“刷洗”，便是將罪人服縛于鐵床之上，其后澆以滾燙沸水，此時罪人不得皮之苦已是哀嚎遍野。然而這不過是個開端，真正的“刷洗”之刑尚未開始，獄卒將趁沸水之熱持鐵刷子來回刷洗，直到刷得罪人白骨出死去為止。

再如“油煎”之刑，便是將長不足六尺的鐵盤燒至紅，其后將罪人手腳皆縛，似烤豬一般置于鐵盤之上炙烤，罪人狼嗥鬼目眥盡裂，然而彈不得，直至燒焦絕而死。

掖廷酷刑比比皆是，但沒有人知道酷刑究竟有多，但凡嘗過酷刑之人早已死去，而新的刑罰手段依舊層出不窮。

凡掖廷者，若非必死，則皆著飲糲食，每日需從事養蠶采桑、舂米織等繁重勞作，不得歇憩，至死方休。

因而，當周叔離帶人卸了芫華的步搖簪珥，押至掖廷時，芫華腳酸，駭得站都站不起來了。

那掖廷獄中終日不見，冷，十分昏暗，只以油燈火把照明。

此時尚是申時，然而油燈火把也要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許之洐立在主案之后，玄的緞袍包裹長立，越發顯得頎長，只是那冠玉般的臉沉地似要滴出水來，此時正冷冷地瞥著芫華。

那眸幽深，一眼不見底。

整個人似是十殿閻君一般，不怒自威，人不由自主地跪伏在地上發起抖來。

芫華當下伏地見禮，強忍住心中畏懼，“殿下長樂無極。”

許之洐冷肅的眼眸從上掠過，冷冰冰地了一聲，“素芫。”

芫華乍然抬頭，自來了燕王宮便被賜了新名字，“素芫”這兩個字已許久不曾聽過了。他這一聲“素芫”，一下子便將打回了原形。

是了，原本也不過是顧念念旁的一個婢子而已。

如今的榮華富貴，都是許之洐給的。

若他不給臉面，便什麼都不是。

這樣想著，芫華已然心中驚慌起來，“嬪妾不知犯下何事......”

許之洐“嗯？”了一聲，神不定，看不出什麼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