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婆子侍婢狼哭鬼嚎地哀求饒命，片刻之間已被捂牢了拉了下去。

“周子春。”

周子春早已嚇出一汗來，此時聽得許之洐正肅然無溫地自己，忙抬起頭來，磕磕道，“嬪......嬪......嬪妾在。”

“賜牽機。”

聽聞那牽機藥十分歹毒，一旦吃下，頭足相就，佝僂不直，狀如牽機，頃刻斃命。

周子春驚駭當場，一時差點癱在地上。待有人來強拉時，才猛然回過神來，跪行上前抱住許之洐的，著聲兒哀求，“殿下！嬪妾不過是一時糊涂，人在宮里說了幾句閑話，罪不至死呀殿下！”

許之洐冷肅的眼眸從上掠過，那眼底的厭惡他已不屑于掩飾，“周子春，你真當自己只是說了幾句閑話麼？”

周子春一噎，清楚自己犯下的不止這一樁，卻又不知他到底拿住了什麼把柄，因而只是定定地著他，一張朱大大地張著，抑制不住地翕。

好似在等待他的判決。

他俯下來，意味深長地審視著，一雙凌厲的眸里滿是譏誚，開口時那聲音鷙沉，“藥湯里的桂枝、牛里的扁桃仁，是你做的吧？”

周子春如當頭一棒，忙去抓了許之洐的袍角，哭道，“殿下冤枉！嬪妾聽不懂殿下在說什麼！”

當下伯嬴便押著那被五花大綁的婆子到了周子春跟前，“周人看來記不好，若是不記得了，那便讓這婆子把你做下的腌臜事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那婆子為了活命，趕磕頭道，“殿下明察，那桂枝確實是周人命老奴暗中放進藥罐的！周人挾持了老奴的兒子，要挾老奴，要是不聽命于，便將老奴的兒子送呀！老奴就那麼一個兒子，不得已才聽了周人的鬼話！請殿下饒命啊！”

伏良人喝一聲，“周子春，你可認罪？”

周子春卻忽地一笑，“怎麼，隨便拉一個婆子，就敢來誣陷我麼？”

這時周叔離匆匆趕來，拿著一包桂枝遞給許之洐看，“殿下，在周人殿里翻出來的。”

許之洐將桂枝扔到周子春臉上，“你好大的膽子，敢算計本王的子嗣。”

周子春這才慌了，“殿下！嬪妾只不過是把刀子，使刀子的卻另有其人，還請殿下給嬪妾一個機會，讓嬪妾贖罪罷！”

“背后的人是誰？”

“殿下饒了嬪妾這條賤命，臣妾才會如實相告。殿下若不能饒下嬪妾，只怕長樂殿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又要被人算計了去，殿下的孩子便還是保不住！”

許之洐頷首，“你說罷，饒你不死便是。”

周子春卻一下子將話噎在了口中，背后的人，不敢說。那話便噎在口中好一會兒，才道，“嬪妾怎能確定，若臣妾告知了背后謀算之人，殿下會不會依然賜死呢？”

“蠢貨。”許之洐眉間鷙頓生，“那你便安心做一把刀子，把滿腹的話留到黃泉路上說罷！”

許之洐揮揮手，示意將拉下去。

“賜牽機。”

周子春尖道，“嬪妾是天子送來的，殿下若當真賜死嬪妾，不怕天子怪罪嗎！”

許之洐不厭其煩地皺了下眉頭，“哪怕你是中宮皇后，今日也必死無疑。”

周子春涕淚橫流，被人拉出殿外時狀若瘋狂。

來燕國不足六月，記得那時薊州雨季才過，綠野泥濘，的履踩在燕國的土地上，沾著燕國的泥土。

那時也滿含希，雖不過是天子派往燕王宮的細作，但遠離了長安，終究是另一片天地。是家，仗著自己略有幾分姿與聰明，曾決心在燕王宮闖出一番天地來。

初到王宮那日，看見巍峨壯麗的燕王宮絕地拔起，玉階彤庭，廊腰縵回。燕王殿下也并不似傳說中暴戾狠，他看起來金相玉質，至尊至貴。

那時跳起了長安最時興的盤鼓舞。似燕般輕盈的姿在盤與鼓之上縱橫騰踏、屈折、羅從風，長袖橫。

跳的時候好歡喜呀，想著，這樣好看的盤鼓舞，把的曼妙裊娜與英氣展現的淋漓盡致，必能得燕王殿下的青睞。

但一曲舞畢，卻遲遲不見燕王殿下的冊封。抬頭去看案后那襟半敞的年輕封王，他已然醉了酒。他沒好好看過最得意的盤鼓舞，自那之后，也再不曾正眼瞧過一次。

心里十分憋屈苦悶，眼看著蘇采已經有了孕，那伏良人也從采蓮娘子一躍了側妃，木訥訥的孟玉槿被賜給了裴小侯爺，而那原本不過是東宮侍婢的素芫，也在宴飲當夜被賜名冊封了人。

只余和青陶。

若不是徐安將軍提醒，燕王殿下定然會忘記還有這麼兩個家人子吧。

好不容易盼來冊封，卻與那青陶一樣，不過是封了個人。

周子春原本也是長安的家，怎就與兩個侍婢一般的待遇，心里是一千一萬種苦，卻不敢對旁人提起一分半點。

盡了一切努力，想要改變自己的境。與那三個一起來的抱在一起，想要先把伏良人踩下去，竟也不能。也的確有些小聰明，想要暗中坑青陶一把，也妄想著不聲不響地把長樂殿那位腹中的孩子打掉，原本也快功了。

燕王殿下待自己實在涼薄。他一點兒寬宥都不給，不去揭發旁人，他便無地告訴，把滿腹的話帶到黃泉路上再說。

傳聞中的話原也沒有錯，他果然是暴戾狠絕的人。

想要把燕王宮攪一池渾水，從中得到一半點的好。哪怕什麼好都得不到，那也不能旁人好過了。不痛快，那旁人也別想著痛快。

只是沒有想過，自己是這幾個人里，第一個被賜死的。

今年才十七歲，過了這年關，也不過才十八歲。

可惜再也看不到今歲的竹煙花，再也穿不上新年的吉襖長袍。

再也沒有明年了。

一滴眼淚從臉頰上下去，來的時候簪金戴玉，披著上好的大氅，看起來雍容華貴。此時卻被人像拖一塊破布一樣拖出建章宮。

殿外好冷，那雪呀不停地下，的子便在雪地里被拖出好遠，的履一只一只地全掉了，赤著足在雪地里劃出兩道長長的拖痕來。

聽殿那人無道，“尸首草席子裹了原樣送回長安，這種骯臟齷齪之人，不要臟了我燕國的大地。”

那牽機藥被灌口中時，果真如傳聞所言，整個子搐不止，五臟六腑似是烈火焚燒灼爛。

目眥裂，想要遙長安的方向，但在這厚厚的雪幕中，長安又在哪個方向呢？似發了病一般不停地搐，那曾經輕似飛燕在盤鼓上縱橫踏騰的子再也直不起來，的頭顱與雙足頂湊在一，似是牽機一般，分不清何才是西南，何才是長安。

周遭的人嫌惡退開了很遠，大概十分可怖吧。

目渙散，死在了距離長安千萬里的燕王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