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了夜，桃枝桃蔓到外殿休息去了，阿姎吹熄了燭焰準備睡下。

不多時聽到似有腳步聲迫來，頓然睜開眸子，不聲地悄悄向枕下，那里藏著那支伏良人送的金簪子，早先趁無人留意時將簪子一端打磨得細細的。

那人不急不緩地走近，一杜衡香氣便越發得濃。

那是許之洐特有的味道。

阿姎尚在枕下的素手便抑制不住地微微發起抖來。

不敢再刺殺他。

那人已在榻旁坐下，微涼的手將的里袍扯下了肩頭。原是朝里蜷著，此時已被他掰過子。

阿姎著月下那人棱角分明的臉，數日前他還低聲下氣地要賠自己一只小狗，此時那雙眸里卻冰冷無溫，略過危險的。遮擋住肩頭，聲音有些發，“你有那麼多妃嬪人，為何要來為難我？”

他冷的嗓音在夜中幽幽響起，“你大概忘了，你是我的私奴。”

阿姎心里一痛，眼淚吧嗒一下垂下來。

“你可知什麼是私奴？”他低沉地笑起來，那雙鷙的眼眸暗如這無邊的黑夜，令人看不見希。

掩了袍子，低聲問道，“你為何總不能好好待我？”

“你配嗎？”

話音甫落，他便將拉至那黃銅雕花長案上

阿姎地閉上了眸子，拼命控制住眼淚，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他聽了這樣的話，輕笑一聲，，似一只絕的小。

他涼薄問道，

他的報應已經足夠多，多得數不過來了，便也不差這一星半點兒的報應了。

的發髻被拽開來散落下去，令毫無翻還手之力。

那曾經過無數次鞭打的已然恢復如初，他便也忘記曾經施加在上的一切苦難，只是因了的三心二意，因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頭，便恨不得

永遠不長腦子，這樣的人，不配他的好。

越是，他便越發

阿姎的

月逐漸西斜，殿唯一的一點線也消退了下去。阿姎，

總算開口求饒，許之洐冷笑一聲，卻偏偏逆著的心思。

求？

求人有什麼用？

若求人便有用，那這世間萬事豈不是就容易多了嗎？

若求人便有用，那他又為何活得如此辛苦？如此不快？

他溢出一聲嗤笑，正如建始十一年三月向許鶴儀告發了他宮變的謀劃之后，他將囚在燕王府的鐵籠里一般，他只想懲、罰。他近乎瘋狂地要掌控、令服從自己。

沒命跪在地上承認自己的賤籍，已是極大的恩賜。

還奢什麼？

星子稀疏，已如一團爛泥，從黃銅案上下去，摔在冰涼涼的席子上。

他嗤笑一聲，不再去管，只留下一句，“裴君要親了，天明了你便去與他告別吧。”

他穿了袍便踏著西落的月離了長樂殿。

殿門“吱呀——”一聲關上，好似這又是極為尋常的一夜。

*

天還未見明。

薊州的秋天要比長安來得更早一些，夜里也要比長安涼爽。阿姎躺在地上緩了許久，凍得瑟瑟發抖，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于是掙扎著起命桃枝桃蔓去打水沐浴。

待天一亮起來，就要見到裴君了，必得干干凈凈地去見他，不他看出一丁點兒異樣。沐浴焚香，又畫了明艷的妝容，穿著灼灼繡山桃的曲裾深，挽了高髻，桃枝去摘了一朵茶白木芙蓉簪在髻上，遮住被燒灼壞的發髻。

對著銅鏡中的自己笑了笑，那一夜未睡的憔悴不堪，從臉上再瞧不出一點痕跡來。

阿姎起了，一再平復自己的心緒，最終長長舒了一口氣，推開殿門。

日出扶桑，驚起鳥雀。

見伯嬴正在廊下坐著，上尚沾著水。

阿姎對他一笑，仿佛是見到多年不見的故友一般，平和道，“伯嬴，你來了。”

伯嬴低著眉，“夜里就來了。”

阿姎便也垂下眸子，那他必定知道昨夜長樂殿發生的事了。

輕輕“嗯”了一聲，下了臺階，往那山桃樹下走去。

往山桃樹下走去，白茫茫一片晨霧中裴君已經如初遇時那般立在那里了。只是當初那個風姿特秀的貴公子如今也帶漸寬，日漸憔悴下去。

阿姎定住腳步，裴君也定在樹下。

他們就只是微笑著注視彼此，都知道這是道別，但都不敢先開口。

阿姎雙眸發痛，忍著淚莞然笑著，“裴哥哥，我要拜謝你，拜謝你教會了我護自己、寬恕他人。山高路遠，道阻且長，我也要像你一樣，做個照亮他人的君子。”

話音一落，便提起袍角跪了下來，雙手抵額，伏稽首。

裴君已疾步上前攙扶起。

他淺笑著，他的眸子里亦是噙著淚，“阿姎，我終是食言了。”

阿姎也含淚笑著，“裴哥哥，你已經拼盡全力了。”

眸中的眼淚越聚越多，逐漸再看不清裴君的樣子，于是趕別過臉去拭了淚，“只是沒有裴哥哥，我實在很難過。”

眼淚這東西，也實在不爭氣，干了又涌上來，再干它偏偏還要涌上來，似是要涌出個天荒地老來似的。

裴君輕輕去拭的淚，“阿姎不哭了，不哭了。”

“再沒有人陪阿姎了。”哭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