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那傻傻捧杯的錦年亦消碾于塵土,只有一個江琮,還會在秋風漸起的夜晚乘興而來,讓頓覺,那些年歲雖已遠去,但實在麗。
蟹腳用小剪才能除去,這一步,傅蕊做得十分小心。
咔嚓,咔嚓,這聲音有種奇異的悉,讓想起很久以前的某個夏日傍晚。
人跡罕至的荒廢花園,胭脂花瘋長,紫藤的枝條遮天蔽日,蟬鳴一聲又一聲。
江琮站在面前,微微著氣,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傅彬早就被他兩句話支開了,此時此地,只有他們二人。
年輕聲開口:“殿下,有人要我帶您去個地方。”
傅蕊只問:“在哪里?”
“就在前面。”
“那里很有意思?”
“您不會后悔。”
“先不說這個,阿琮,我不是讓你以后別進宮了嗎?”
“殿下,這不是我進不進宮就能改變的。”
“……”
帝跟著的朋友走胭脂花深,撥開了一層又一層的繁花朵,香味熏烤著鼻腔幾乎不過氣。
終于,在花叢中間看見了一個人。
一個從未見過的人,他抱著一柄劍,頭發潦草地束在頭頂,口中叼著一截草。
看到,那截草便落到了地上,男人一不地看著,燥熱夏風卷過地面,蟋蟀伏在草中,發瘋一樣鳴。
他的眼神很奇怪,讓傅蕊想到長姐,放走過一只珍著的金鸚鵡,半年后們一同在檐下喝茶,那鸚鵡竟忽然飛了回來,討要了一顆杏仁后,再次振翅飛往天際。
長姐凝視著心的鳥雀遠去,的表和此時男人臉上的十分相像。
珍,不舍,僅僅見上一面便能釋懷的滿足。
在這個夏日,公主有了一個很大的,在無人花園里見到了自己的父親。
而帶到這個的人,將是最堅固的盟友,最無間的伙伴。
母親說,天下沒有可稱信任的關系,你可以用刀去威脅,用黃金去引,用教條去束縛,但不必給予信任,信任對于帝王來說,是種愚蠢的奢侈。
傅蕊不這麼覺得,知道這個年在抗爭著什麼,他也知道在為何而掙扎,他們共,世間沒有比這更牢靠的事。
更何況,到了后面,這些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再也無法分割收斂。
燭火昏黃。
年輕的帝垂著脖頸,用鑷子拆卸蟹胃和蟹腮,這二者都是極其寒涼之,常人不能食,尤其是本就虛寒之人。
世人知道涇川侯世子于十三歲那年落水,患上虛寒之癥,從此足不出戶,流傳出病鶴的聲名。
但傅蕊知道,他那天的確沾了水,卻不是花園中的池水,而是夏日午后傾盆雨水。
年跪在雨中,側是一只斷手,一柄斷劍,而他臉上的表也像斷了氣的絕命之人。
傅蕊第一次看見有人能陷如此深沉的絕,他好像經歷了足以摧毀一個人的事,因此失去了表達或傾訴的能力。
他只低聲說:“求殿下賜罪。”
傅蕊拋開了手中傘:“他要你手,你何罪之有?”
平靜地問:“他最后說了什麼?”
江琮說:“先生說,祝愿殿下平安喜樂。”
雷聲轟鳴,閃電映亮了年的臉,看見他角的痕,原來人在痛苦到極的時候,真的會從心底流出來。
傅蕊說:“你會替代他的位置嗎?”
“會。”
“你會像皇姐那樣嗎?”
“會。”
“母親太急躁了,如今親手把棋子變廢子,一定在后悔,今后不會輕易你。”
“借殿下吉言。”
他的確安然活到了現在,連同著他的家人。并不是來自于那兩句所謂吉言,而是他日復一日的忍,年復一年的沉默。
以為他會蟄伏更久,作為皇宮和青云會之間制衡的樞紐,母親在利用他,會主在驅使他,他站在明凈亮的園景中,卻如同活在暗無天日的地獄里。
世上最可怕的寂寞,是無人可訴說。傅蕊很怕這種寂寞,但的友人早已慣于忍,甚至到了甘之如飴的地步。
傅彬死后的第二天,對他說:“子璋,我遲早知道有這麼一天,于是這些年我一直在等它到來,如今它終于來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要錘煉我,何苦做到這種地步,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在意的,你呢?”
“你要等到何時?皇姐的已經很差,會有藥石罔效那一日,到那時,還有什麼理由不除掉你?”
青年微笑著恭敬垂首,他只道:“祝殿下得償所愿。”
帝看著他:“你遲早會來找我。”
你遲早會來,因為你一開始,就是會打翻杯盞的人。
最后一縷蟹被剔出,置于盤中。
傅蕊慢條斯理地吹了吹手指,想了想,又親手調了碟陳醋。
姜末剛落碟中,燭火猛然晃,紗簾漫飛于夜。
青年已站在對面。
劍隨意掛著,邊含著笑,上沒有半點氣,袖口擺亦干干凈凈。
這一切襯得他右手提著的頭顱,十分格格不。
他用剝一只蟹的時間,去兩個坊以外,殺掉了一個人,并帶回對方的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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