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瑯直地說:“我好得很!”
“是麼,”江琮淡淡地說,“半夜夫人手腳冰涼,使勁往我這邊蹭,還將我被子強奪了去,原來不是這個原因?”
泠瑯立刻抓起上蓋著的被角細看,相同的涼膩綢,不同的是,這四角沒有桂枝花邊。一轉頭,自己蓋的那床已經被踢到床腳,可憐地一團。
怪不得今早晨聞著蘭草味尤為清晰,原來——
“這有什麼,”泠瑯從帳中探出頭,“夫妻本一,夫君做人不必如此小氣。”
江琮笑了一下:“夫人著實冤枉了,我半點反抗都未曾,怎能說小氣?”
泠瑯踩著鞋,掀開垂地紗帳,一眼便見了在臺下棋的青年。
他今日仍穿了白,這白倒和往日不同,泛著淡淡銀灰,顯得整個人十分清冷。往水邊這麼一坐,頗有點謫仙的意味。
泠瑯打了個呵欠,毫不客氣地坐到人對面,撐著下盯著看。
江琮略微抬眼:“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夫君今日頗俊,嗯……”出手指,隔空朝他眉間一點:“這銀白,加上這顆紅痣,讓我想到雁落澤的銀魚,它們頭頂也是有一抹紅的。”
頭發有些,有些翹,笑得壞兮兮的:“所謂秀可餐,食也也,大概是這個意思罷?”
江琮將手放在邊輕咳一聲,顯然不想接這句話,只垂目在棋盤落下一子。
泠瑯直勾勾地將他著,口中唱起悠揚野調:“郎是那湖中銀魚,妾為漣漪——”
這山歌是他們在農舍中借宿的時候,好客的農婦教泠瑯唱的,聽著好聽,學著好玩,沒想到還有如此應景的時候。
“長郎君倒影模樣,波纏繞魚兒鱗上——”
直白骨,熱得近乎赤的歌詞,泠瑯唱了兩句便記不得容,只胡哼著調,手在江琮眼皮底下去一顆黑子。
江琮說:“我看到了。”
泠瑯左手玩繞著發梢,右手又去一顆白子。
江琮輕嘆了一聲。
泠瑯又手,指尖到冰涼盤面時,卻忽地被按住了。
“莫要頑劣,”江琮扣著手指,低聲道,“外面風涼,別一直呆著。”
泠瑯也覺得有點冷,只隨便披了件外袍,還未穿,小在晨風里,已經能到寒涼。
但在老實走人前,還是做了點事,譬如將手翻過來,撓了撓江琮掌心。
看著那雙桃花般的眼眸生出些無可奈何的克制,心里好似有蝴蝶撲啦啦地扇翅膀,快活極了。
等泠瑯梳洗進食完畢,坐在椅子上休憩時,綠袖變戲法似的端了個瑩白湯盅出來,置于眼前。
“這是世子吩咐的,”翠綠衫的孩兒笑嘻嘻地道:“夫人,昨天我說給您熬,您不愿意喝,現在世子親自說了,我也不能違逆……”
泠瑯啊了一聲:“他倒是有心。”
揭開盅蓋,甜膩熱氣撲面而來,用小匙略微翻攪,很容易便能分辨出濃稠湯的容:阿膠紅棗和枸杞。
泠瑯躊躇片刻,終究還是問了:“綠袖,這是你做的?”
綠袖道:“我特意問詢了紅桃姐姐,每一道工序都是我親手,絕對沒有差錯。”
嗯,綠袖,由你來做這個或許就是最大差錯。
泠瑯舀起一勺口,稍稍一抿,只嘗到滿口濃甜,別的怪味一概沒有。
小口飲了大半盅,才衷心贊嘆:“綠袖廚藝愈發神乎其技了。”
綠袖顯然已經神采飛揚:“這湯從卯時便開始熬制,其間世子也來過兩回,嘗了濃淡的。”
泠瑯笑容一頓,眨眨眼說:“這樣啊。”
用膳的屋室離起居的小樓隔了條長廊,泠瑯順著廊道慢慢地走,并不急著回去。
風中已經有了點清秋味道,花枝樹木投下稀疏影,邊侍嘰嘰喳喳,有時在聽,有時走神。
回到樓,綠袖離開了,泠瑯步屋中,見那臺隔斷的紗簾仍是垂落,青年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和離開時一樣。
不同的是,他對面多了個人。
一個形瘦小,姿態謙卑的男人。
泠瑯站在原地沒有,靜靜凝著眼前一幕,那男人忽地偏過頭,往這邊看了一眼,作很有警惕意味。
江琮似是說了什麼,男人便松懈下來,二人談了幾句,男人起,一個縱躍,掠過水面往墻外去了。
泠瑯又站了一會兒,才掀簾步上臺。
青年端坐著,案上棋盤已經不見了,只留了一杯茶。見進來,他微微一笑:“早膳用得可好?”
泠瑯也沖他微笑:“甚甜,甚好。”
江琮溫聲:“夫人若不甜的,可吩咐下次放些糖。”
泠瑯搖搖頭,示意一切剛好:“我給夫君的甜豆羹難以下咽,夫君給我的紅棗湯可圈可點,如此倒我之有愧。”
江琮莞爾:“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夫人見笑。”
泠瑯聲:“道德經看太久,夫君終究拔高了道德境界,我甚佩服。”
二人隔著涼風含脈脈對視了片刻,江琮先移開目,道:“剛剛是九夏。”
泠瑯笑容不變:“嗯?”
“他說,前兩日捉住的鬼或將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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