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要囤貨,當然得有的放矢。
床單在這個時代屬于大件支出,基本上都要10塊錢往上。考慮到目前的國民收水平,家家戶戶多是一條床單能用幾十年,甚至分家時也能被拿出來正兒八經地分配。
這種高端的地位,就意味著它不能跟食鹽火柴這些易耗品擺在一起比較。誰家也不會隔三差五就買床單。
什麼時候大家才有購置床單的需求?分家單過的是數,絕大部分況下都是為了結婚。
婚姻是大事,自然不能草草了事,準備的床單就得富麗堂皇,充滿了喜慶好的寓意,質量也絕對不能差,不然人家拿不出手啊。
搖頭的人變了侯廠長,他不能做賠本買賣:“那不行,10塊錢一條,我本沒辦法開張。你去打聽打聽,我們廠里職工的部價都不止這個。”
實際上就是一條床單抵10塊錢的工資。
周秋萍慢條斯理道:“我要是拿10塊錢給貴廠的工人,肯定能收一堆這樣的床單。你把被單發出去,你讓工人去哪里賣?除了堆在家里還是堆在家里。等到孩子開學時,難不讓大家拿著床單去學費?”
侯廠長又被懟的說不出話。他想說自己算好的了。起碼他還拿床單抵工資。多的是廠子賣不出東西就不發錢,工人空手回家。
可再想想他們廠都是同志,現在的同志又一個比一個厲害,不就上他老娘家去堵門,他又無比頭痛。
周秋萍趁機砍價:“八塊錢一條,我就拿兩萬塊錢的貨。”
阿媽雖然反對做被單生意,但阿媽不敢把掙的錢都揣上,除了拿幾百塊錢方便進豬油渣之外,剩下的錢都給周秋萍存銀行。
這幾天下來母兩個倒賣油渣和知了猴,又湊了2000塊,正好是2萬塊的整數。
侯廠長本來理都不想理,一聽到2萬塊,他又忍不住心。
有這2萬塊,別的不說,起碼能抵工人幾個月的工資。
他這種鄉鎮企業的負責人算不上資本家,廠里的工人也都是鄉親。大家平常低頭不見抬頭見。欠著100來號工人的工錢,他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周秋萍看他沒一口回絕,估著這事有戲,趕趁熱打鐵:“怎麼樣?侯廠長,你要覺得可以,那你就幫我輛車把貨拖走。咱們一手錢一手貨,誰都別耽誤。”
侯廠長還想再垂死掙扎一下,8塊錢太便宜了,起碼9塊。
兩邊正錙銖必較呢,倉庫隔壁辦公室的電話響了起來。
侯廠長擔心有事,立刻沖周秋萍做了個手勢,匆忙趕回去接電話。
結果話筒一拿到手里,聽到里面傳出的聲音,他就想砸了電話機。
打電話的是誰?當然是干部。這年頭一般人還沒資格裝電話呢。
隔著話筒,侯東平都能到對方醉醺醺的酒氣沖天。
鎮領導老大不痛快,惡狠狠地咆哮:“沒錢,一個個都說沒錢。教育乃百年大計,我跟你講你搞清楚了,蓋學校必須得掏錢。”
侯東平強著火氣:“廠里的確沒錢。上次貸的款被鎮里拿走用了,說是3月份就給我們的。現在馬上都要7月份了,我也沒看到錢。”
對方惱怒:“侯東平你給我搞清楚了,這廠子是水湖鎮的廠,不是你的一畝三分地!廠里的錢就是鎮里的錢,當然得花在刀尖上!”
侯東平忍了又忍,花在刀尖上?那是花在酒桌上了吧。鎮里的招待費抵得上廠里一年的利潤了。
可他沒咆哮,不意味著領導就能消氣。相反的,鎮長的氣勢恨不得掀翻了整個工廠:“沒錢就不要辦!占著茅坑不拉屎,明天就把廠房給清出來,不要耽誤我們招商引資。”
侯東平氣得渾發抖,媽的,好好的廠子就是被這幫畜生折騰這樣的。
一天天吃拿卡要,把廠子當他們的小金庫,三天兩頭要錢,生產資金都占了,工廠還開工個屁!
改革,首先應該改的就是把這幫干啥啥不行,手第一名的東西。
一通電話打的不歡而散。雙方撕破臉,都將桌子拍得砰砰響。
聽的周秋萍特別擔心侯廠長會順著電話線傳過去,直接和對方大干一場。
好在這個世界除了的重生之外,到目前為止還沒出現其他任何玄幻元素。兩邊吵得再厲害,最糟糕的結果也就是砸掉電話機。
周秋萍看著侯廠長氣呼呼地走出來,猶豫著自己是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趕敲定這樁買賣;還是給對方時間,讓他平復下心或者充當回樹,聽他好好吐槽一番。
真沒想聽被單廠和鎮政府之間的齟齬。但侯廠長打電話的聲音實在太大了。也許是天太熱了,他甚至連辦公室的門都沒關。周秋萍就是捂住耳朵,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嗐,這種產權不明晰造的糾紛在眼下乃至今后十幾年都沒消失過。
即便改革開放了,眼下的國家政策也是扶持國有企業。鄉鎮企業之所以能起來,一個依靠的是能人廠長,另一個就是地方政府的支持。
在不就打擊投機倒把,傻子瓜子的年老板被抓了三次的80年代,私人辦企業就算自己掏了全部腰包,也要掛靠在鄉鎮和村級兩級單位名下。只有這樣,工廠才有機會獲得貸款以及政策扶持。
端人飯碗服人管。你套了人家的紅帽子,了人家帶給你的紅利,你怎麼可能放縱不羈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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