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蕭應決既吩咐聞家眷進宮。

第二日, 聞老夫人和盧氏自然便就迫不及待，麻溜地收拾東西，進宮來看聞萱了。

盧照月也跟隨著們一起。

因為這事蕭應決沒有事先同聞萱說過, 是日，聞萱是直到自家娘親和祖母都到了跟前，才知曉，們居然進宮來看自己了。

好幾日不曾出過屋門的人，聽到門口宮的通報之後, 迫不及待地就想沖出門去。

聞萱裹了披風, 親自跑到華疏宮門口, 龐嬤嬤怕著涼，一路又心地替把兜帽給戴了上去。

“娘親, 祖母, 表姐, 你們怎麽突然進宮了？也不提前與我說一聲！”

院子裏的龍游梅，幾日不見, 熬過了風雪，正開始在牆角悄悄褪去綠意, 綻放出勝雪的彩。

聞萱站在冷風中，忙不疊抓家裏人的手。

前幾日方還起燒，幾人皆是不敢在屋外多待，忙簇擁著先進了屋。

待到進了屋，祖母才道：“是陛下恩典, 昨日特地叮囑你父親，喊我們多進宮來看看你。”

“陛下？”

聞萱何曾想到, 竟是蕭應決叮囑家裏進宮的。

但是他不是剛知曉家裏欺騙他的事了嗎？

他原諒家裏了。

他當真原諒聞家了！

即便蕭應決從前答應了聞萱許多次，但直到此時此刻, 似乎才終于確信，蕭應決不會再把氣撒到聞家的頭上。

他當真原諒聞家了。

思及此，聞萱臉上複又漸漸綻出笑意。

雖然前幾日一直在起燒，但這幾日，蕭應決一直也有陪伴在聞萱的側，是以，聞萱的子算是恢複地不錯，在家裏人面前，也不是前幾日全無的樣子。

聞家老夫人執著聞萱的手，不又問道：“這段時日在宮中過的可好？可有到什麽難沒有？”

聞萱怔了下，下意識同龐嬤嬤對視了一眼。

是了，蕭應決發現真相一事，們事先商量過了，打算暫時不告訴家裏。

既然蕭應決不打算責罰，們也實在沒必要家裏知道，再過多地擔心。

于是聞萱乖巧地搖搖頭，道：“不曾，陛下待我極好，一點難也沒有。”

聞老夫人這才稍稍有些放心。

昨日聞郢回家，雖然帶回了陛下喊們進宮的好消息，但同時也把修文殿裏皇帝的異樣告訴了，還以為，皇帝是發現了什麽。

沒有便好。

沒有便好。

握孫的手，又與關心了一番，席間，龐嬤嬤說了一句聞萱近來胃口不佳，聞老夫人和盧氏，便就爭先恐後地起，要親自為做一些菜肴。

聞萱從前在家中，最是喜盧氏做的牛腩煲，還有聞老夫人的蟲草鴨湯，二人迫不及待地去到小廚房，順便，盧氏還打算為聞萱親手腌制一些自己最拿手的蘿蔔小菜，供開胃所用。

龐嬤嬤去給們打下手。

聞萱病了這些日子，又有好幾日不曾過如此熱鬧的華疏宮，一瞬間，便就仿佛回到了從前還在家的時候。

眼見著母親和祖母在自己面前爭相說話，盧照月也在一側問自己要不要玩葉子牌，臉上笑意盈盈的，心底裏對蕭應決的激，不免也更上一重。

是日送走了祖母等人之後，聞萱特地給蕭應決留了一些祖母和母親的手藝。

“嗯，味道不錯。”

蕭應決晚飯過來的時候，如是點評道。

聞萱笑了笑：“多虧了陛下，妾才能有這般的口福。”

“嗯。”

蕭應決倒不否認這個事實。

他今日又在修文殿裏坐了整整一日，屁仿佛都粘在了座椅裏，夜裏用過了晚飯，不便想要起活一番。

冬日裏天黑得早。

蕭應決起，瞧了眼屋外天，想著這個時辰，再出門散個步，回來倒是剛剛好可以就寢。

只是他回頭看了眼聞萱。

聞萱也正看著他。

他問道：“太醫可曾說過，可以出門走了？”

“可以小小地走一些，但盡量不要吹風。”聞萱道。

可是冬日的夜晚，不吹風怎麽可能？

蕭應決于是便就打消了出門散步的念頭，目在屋子裏巡視了一圈，最終，落到了窗邊角落那一只雪白又有些出乎意料胖嘟嘟的兔子上。

他問道：“這兔子今日可曾喂過了？”

“好似還沒有呢。”聞萱又回道。

蕭應決于是莞爾：“它平日裏吃的什麽？”

聞萱頓了下，忙不疊道：“東西都放在小廚房裏，陛下可要一道去拿？”

蕭應決看著人，須臾，點了點頭：“嗯。”

聞萱便就走到他的側，擡起手，有些練地想要挽上他的手臂。

但是纖細的手臂剛剛擡起，又放下了。

這幾日總是這般，矜持且規矩得有些過分。

蕭應決看著的作，不出片刻，便就擡手撞了撞聞萱的胳膊。

他刻意地將自己的手肘停在半空。

聞萱見狀，總算是小心翼翼的，將手臂給搭了上去。

二人相視了一眼，聞萱便就主領著蕭應決，去到了小廚房。

他們拿了些下人們平日裏喂兔子吃的草料，一道回到了寢殿裏。

聞萱蹲在窗前，隔著兔籠，將手中的草料一點一點喂進到兔子的裏。

眼看著手中的草料一點一點在減，而面前兔子的腮幫子，卻是一鼓一鼓的，停不下來，聞萱臉上不覺也跟著洋溢起幸福的笑意。

就好像在吃著味雜草的人，是自己一樣。

蕭應決也跟著蹲在兔籠前面，問道：“這兔子可有名諱？”

聞萱搖搖頭，詫異地反問道：“難不，陛下那只已經有了名字？”

“不曾。”蕭應決坦道。

聞萱面一囧，蕭應決便就笑道：“養了這麽久，給它們起個名字吧。”

給兔子起名字？

這是聞萱很小的時候才會有的想法了。

時在家中無所事事，初學詩經，捧著一本詩集，便就喜歡到給家中的花花草草起名，這個桃夭，那個蓁蓁，宛如家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的夥伴，皆是最為要好的朋友。

但到了後來漸漸大些，聞萱便就沒幹過這等事了。

因為不論是桃夭還是蓁蓁，它們幾乎都只能陪伴一時，待到了冬日，的朋友們，就什麽都沒有了。

蕭應決哪裏知道聞萱的這些過往，他只是覺得聞萱這幾日對自己規矩的厲害，想要放松一些，回到同從前一樣。

他于是拉起聞萱的手，又和一道走去架子旁，隨便取了一本詩集下來。

二人對著詩集研究了半晌，最終，聞萱盯著蕭應決手中那一行詩句，久久移不開眼。

是一首不知何人所作的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悅君兮君不知。”

聞萱久久盯著那一句詩，總算是蕭應決看出了端倪。

“喜歡？”他問。

聞萱點點頭。

蕭應決于是又重新看了一遍手中的詩句。

倏爾，他笑出了聲。

他帶著一笑意，複又去打量聞萱。

聞萱淺淺地抿起角，已經開始認真思索起兔子的名字了。

有枝。

覺得很是不錯。

悄悄瞥了眼蕭應決。

不出須臾，二人便似心有靈犀一般開了口。

“有枝！”

“君兮！”

聞萱頓了頓，立馬道：“我的有枝，陛下的名為君兮！”

倒是接的快。

不過這也的確是蕭應決的想法。

他終于扔下了手中的詩集，拉著聞萱的手，又離開了書架旁。

聞萱以為他還有別的事做，挽上他的手臂，不免問道：“陛下這又是要去哪？”

蕭應決瞥了眼的作，頃爾，角總算是揚起一明朗的笑意。

“去睡覺。”

他堂而皇之地回答道。

聞萱：“……”

被拉到了床榻旁，而後當真就被蕭應決給摁倒在了棉被上。

嗯……不過這一日，好似終于再沒有前幾日那般拘謹。

聞萱褪去鞋，坐在床榻上，一等到蕭應決也上床，便不免靠上了他的膛，直接將腦袋枕在了他的前。

擡起眼眸，瞧了瞧蕭應決。

黑白分明的瞳孔，終于似乎是同以往沒什麽分別。

—

日子就這般一日複一日地過去。

漸漸的，蕭應決覺得，自己總算是把聞萱給養回了一些子。

好歹是在自己面前，不再那麽拘謹了。

而聞萱當真也逐漸有些恢複起了從前的蠻。

正所謂，暖飽思t。

這一日，聞萱總算徹底痊愈，是一點咳嗽也沒有了，蕭應決便喊去泡個溫泉，養養子。

宮中的溫泉湯池，雖并非是真正的山間溫泉水，但也是養的極好去。

它坐落在皇宮花園的西南一角，因為湯池的樣子特意修建了蓮花的模樣，故此而又名，蓮花宮。

蓮花宮四假山環繞，屋溫熱的活水流，每到冬日裏，太醫院便會特意制一些適宜冬日沐浴遼養的草藥，放池中，供貴人們所用。

雖然早知這等湯池不錯，但是因為蓮花宮在花園邊上，華疏宮離花園又實在是有些距離，冬日裏，聞萱便就一次也沒有去過。

這日蕭應決吩咐過去，又擔心不走路，所以還特地給留了一副轎輦在門口。

他都這般考慮周到了，若是再不過去，便就有些辜負他的心意了。

于是聞萱打算下午去泡一泡。

但是不想，自己早晨起來，正同龐嬤嬤收拾著，卻忽而聽聞，太後娘娘過來了。

聞萱病了這麽多回，除了上回，太後被蕭應決氣到，故意帶了些東西想要上門找的事，還從未真心實意地來探過聞萱。

聞萱同龐嬤嬤皆是詫異，不知太後此番前來，又是打的什麽主意。

不過，聞萱覺得，此前那般伺候太後娘娘，似乎是同關系近了不的，此番當不會又是來刁難的吧？

說不定就是單純得知病了，來看看。

于是聞萱還是帶著不笑意，去迎接了這位太後娘娘。

許久不到華疏宮，太後此番，還真是特地想來看一番聞萱的。

進到華疏宮，甫一見到聞萱的臉，便就幽幽地先道了一句：“如今倒是恢複的快多了吧？”

聞萱一怔，托蕭應決的福，如今再聽到有人詫異的，已經能極好地應對自如了。

于是挽上太後的手臂，便就小甜道：“都是托太後娘娘的福。”

太後哼笑了一聲，命人將自己今日帶的這許多補品放下。

聞萱又好聲好氣地謝過了。

二人在屋中坐下。

太後打量著聞萱。

平心而論，謝松翎的事徹底過去之後，太後總算是願意拿正眼看看聞萱，并且越發認識到，其實的確是不錯的，不僅生得貌，小還能說會道，三言兩語便能將人哄開心，手上按的功夫也有，太後如今，早也已經不是從前那般對聞萱充滿敵意和厭惡的太後。

但是今日過來，除卻關心聞萱之外，其實還有一樁事，想要同聞萱代。

是與聞萱前幾日起燒有關。

前幾日聞萱起燒，蕭應決竟直接將公務搬到了華疏宮來理，一連好幾日，下了早朝便就往這邊跑。

這件事，太後雖然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朝堂上那群諫臣們，卻其實并沒有放過。

他們往蕭應決的書房裏送了許多的折子，一邊道皇帝不該如此專寵聞萱，一邊又勸他該早早地廣開後宮，開枝散葉，為皇室增添人丁才對。

畢竟聞萱的子骨，早已注定了的將來，皇帝再寵溺，也不能視子嗣于無。

但是蕭應決都沒理。

他們見說不通皇帝，便只能說到了這位太後娘娘的跟前。

太後端著手中的茶盞，瞄了眼聞萱，到底也是人，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話，對一個如今得盡了丈夫寵的人來說，有多殘酷。

但不僅是一個可以共聞萱的人，更是國朝的太後，是皇帝的母親，所以有些話，還是不得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