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意人在黑暗中，腳步虛浮，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

路過顧清淮房間門門口的那一刻，房門打開。

被拉住手腕，下一秒，跌悉的懷抱。

所有的幻象在這一刻悄然消失不復存在，世界終於安靜下來，變得甜輕盈，鐘意的眼睛驀地一酸。

“剛才上髒，”顧清淮下抵在發頂，聲音有些輕，“現在可以了。”

顧清淮上，是乾淨綿的白長袖T恤，有著自己記憶深最悉的味道，乾淨清冽讓人想起夏天暴雨洗過的青草地。

他一只手臂垂在側，另外一只手輕輕攬在的後腦勺，就此把按在自己的懷裏。

安全的距離，沒有一點點冒犯，如此溫，如此治癒，即使是主要求。

他低頭，在耳邊輕輕說話：“做噩夢了？”

鐘意點頭，委屈了：“你剛才怎麼都不理我？”

“我點頭了。”

說完，顧清淮才想起鐘意夜盲。

他輕歎口氣，不再說話。

深夜讓這個擁抱溫到如此不真實，鐘意垂在側的手卻依舊不敢回抱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清淮的下離開的發頂。

他覆在後腦勺的手在腦袋上輕輕了，是哄小朋友的架勢：“時間門不早了，去睡覺吧。”

鐘意手指攥著他的T恤下擺，像是深海上幾近溺斃的人抱住一浮木。

讓自己鬆手，慶倖室一片黑暗，顧清淮看不見自己通紅的眼睛。

“謝謝。”

顧清淮聲音裏帶著淡淡的笑意：“您還客氣。”

鐘意彎了彎角，弧度很淡，輕聲和他說晚安。

回到房間門，顧清淮雙手拎起T恤下擺，服下來搭在椅子背，說是不能洗澡不能沾水的傷口被水泡得發漲化膿。

警用手電筒的強照亮半間門臥室，年輕警從肩到腰有清白乾淨的線條，下運的繩沒系，腰腹像是又薄了些，以至於顯得有些鬆鬆垮垮。

鐘意拿起手機，手機介面還停留在錢榮的個人主頁。

想也沒想拿著手機去找顧清淮，他剛回去，肯定還沒有睡覺。

房門半掩，鐘意直接推開，撞見清白月下年輕警赤

著的上。

顧清淮抬眼，邊的消炎藥醫藥箱全部來不及收，警用手電筒讓室亮如白晝，鐘意看清一切，看見纏繞的白紗布上滲出更深的。

愣在原地。

“睡不著嗎？”

顧清淮若無其事剪掉多餘的紗布，用醫用膠布纏好，而後乾淨俐落將手裏的鑷子消炎藥放進醫藥箱，消毒棉球扔進垃圾桶，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鐘意直愣愣看著他回不過神，而後看見他人坐在床上，手撐在兩側，腹全部都是一覽無餘的角度，在冷調暗的月中，白得有些扎眼，也就顯得那滲出的紗布如此猙獰。

腦袋裏本就糟糟，現在更是空白一片，只是想到他在不能洗澡的時候洗了澡，抱時說的是“剛才上髒，現在可以了”，沒有聞到半點腥氣和消毒藥水的味道，只有清冽乾淨的青草香。

鐘意小心翼翼往他的傷口看，皺著眉問：“你剛才洗澡了？”

顧清淮無所謂說道：“我沒那麼沒常識，只是不小心沾到水。”

鐘意彎下腰，湊近了些，散著的蓬鬆長髮掃在他的肩側，被用手順到耳後，仔細端詳起他的傷口。

“怎麼傷的？”鐘意清淩淩的眼睛看著他，生怕他會說謊一般，一眨不眨的盯著。

“大晚上冒冒失失往我房間門跑，”顧清淮眼睛微微彎著，“你是真不把我當男人。”

話音裏帶著慣常調侃的笑意，有些無奈，可足夠讓人臉紅心跳。

顧清淮不著痕跡轉移話題：“找我有事？”

鐘意站直：“你還記得錢榮嗎？高中開學沒多久，在學校外面攔著我的那個男生。”

顧清淮看向鐘意。

那是高一開學之初，對面職高有個小混混，總在放學的路上堵鐘意，被他揍得媽都不認識，也就是那天晚上，小混混喝了酒，在回家的路上被車撞，從此瘸了一條。

顧清淮臉冷下來：“他怎麼了？”

鐘意輕聲開口：“他是我的初中同桌，也是我初中班主任的兒子。”

“那天鄒楊拆彈他在現場，說楊楊速食店不乾淨不衛生的視頻，也是他發上去的。”

-

轉眼，冬至。

年假從來不休、有事從不請假的顧清淮，難得跟支隊請了兩個小時的假。

凜冽寒冬，花店正中的向日葵明朗燦爛，迎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那人一黑，高高瘦瘦，推門而的時候微微彎腰。

他穿黑衝鋒，寬大的帽子扣在腦袋上，領遮住下頜，眼睛都在影中，只出直的鼻樑。

進到室，年輕男人摘了帽子，五比想像中更為立。

“要一束桔梗。”

上班時間門，不見顧清淮，鐘意問陳松柏：“顧隊出任務了嗎？”

陳松柏有些不可置信：“鐘導，你們住在一起，他沒有告訴你嗎？”

鐘意

茫然搖頭，陳松柏看了一眼，言又止。

顧清淮不說的事，不知道由他來說合不合適。

寒冬，鐘意鼻尖凍得微微泛紅，說話都是白氣，只有那雙清亮的眼睛，像不會結冰的湖面。

眼可見地張起來：“他是出什麼事了嗎？”

陳松柏趕擺擺手：“沒有沒有，鐘導你別急。”

心臟不敢回落，在得到答案之前，鐘意難得強人所難：“可以告訴我嗎？如果不涉的話。”

陳松柏輕歎口氣，說道：“顧隊他請假了。”

接下來的一句話，錘子一樣，猝不及防敲在鐘意的心尖。

“今天是冬至，”陳松柏頓了頓，“也是顧隊母親的祭日。”

陳松柏永遠都記得那一天。

會議場館發現.炸.裝.置，顧清淮拆彈結束，遠遠朝著現場指揮比了個危險解除的手勢。

又一次死裏逃生，又一次和死亡肩全而退，所有人都很開心。

只有顧清淮游離在人群之外，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問，怎麼了，拆彈拆傻了？

顧清淮這才清醒過來一般，低低說了一句，我沒有媽媽了。

外人看來，特警支隊顧隊長，年紀輕輕的拆彈專家，全市唯一的排手，武警部隊走出來的高級反恐人才，意氣風發前途無量，藍襯換白襯，早晚的事兒。

可在他看來，並非如此。

顧清淮出生就沒有見過父親，青年時下軍裝離開部隊，年前唯一的親人離世，一而再再而的打擊，他都一個人撐過來了。

他的肩膀曾經打下五顆鋼釘，他的腹部曾經中槍至今有彈片殘留，還曾在炸彈炸的前十秒才把引線剪斷，那無所謂的狠勁兒，並非是因為無所畏懼，而是因為喪失求生，因為不知道自己是為什麼要活著。

他保護了那麼多人，唯獨沒有在母親離世前見上一面。

“祭日”這兩個冷冰冰的字，怎麼會和顧清淮的媽媽聯繫在一起？

鐘意腦袋懵懵的，問：“阿姨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陳松柏一時沉默，看向面前急紅了眼睛的孩兒。

或許，能拉顧清淮一把。

雖然，曾經也是把他拋下，讓他一個人跌進深淵。

“年前全國重要會議，場館發現.炸.裝.置，顧清淮接到命令前去置.炸.。”

“也就是剛到，醫院打來電話，說阿姨搶救，讓他去見最後一面。”

陳松柏頓了頓，低聲說：“等他拆完炸彈，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