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明白了十七郎的意圖,但卻嘿然無語。
十七郎瞧出來:“剖都剖了,還有什麼可忌憚的?”
楊儀微微欠:“爺,非是忌憚,只是……剖析臟,我從未經手過,還請見諒。”
十七郎十分機敏:“這麼說,剖人,你是經手過的?”
楊儀避而不答:“爺,先前我攔阻爺,只是怕您把這尸首燒了,那自然是死無對證,如今已經驗過本,其他的自可以給府里的仵作。也不是在下能手的范圍了,還請見諒。”
他抱起雙臂:“你話說的倒是客氣,可在我看來‘一事不煩二主’。何況看你這做派,就算是最明練的仵作也不過如此。”
“那實不敢當。”楊儀仍是很謙和的,“在其位謀其政,在下做到如此地步,已經是不得已為之,再說,若是弄出差錯來,在下也擔不起。”
說完后,將匕首倒轉刀鋒,奉還給十七郎。
十七郎看看那尸首又看看:“你真不干?”
楊儀只得把匕首輕輕放在桌上,轉向著旁邊走去。
原來在石凳的對面,有一眼井口,楊儀想弄點兒水來清洗雙手。
將懸在井上的小桶扔進井,可畢竟不太悉,晃了半天,似乎沒舀到水。
十七郎見背對自己,一把細腰款款擺,他不甚贊同地嘖了聲,走過來接了井繩。
麻麻利利打了一桶水,十七郎輕巧地將水桶搬起:“來啊。”對著楊儀一揚下頜。
楊儀會意:“多謝。”探出雙手。
十七郎倒著水,讓楊儀借著流水清洗,那雙手浸在水中,玉影搖曳。
先洗了手,又將臉上的帕子摘下,也就著水洗了洗,再度道謝。
十七郎便用剩下的水把自己的匕首清理干凈,在擺上正反拭水漬。
他一邊刀,一邊好似不經意地問道:“忘了問,你什麼?”
楊儀正將帕子擰了半干:“在下楊易,容易之‘易’。”
他饒有興趣地問:“干什麼的?”
“因認識幾個字,在此給幾個孩開蒙。”
十七郎笑道:“聽聞這蓉塘有個名氣大的大夫,也楊易,莫不是你?”
“不過徒有虛名,只略會幾個方子而已。”
十七郎點頭:“有趣,識得幾個字,就能當先生,會幾個方子,就會做大夫。楊先生,你是太過謙,還是太狂妄呢?”
楊儀只是敷衍地笑了笑:“不過是棲于此,聊以度日罷了。爺,時候不早,學堂的孩子們還等著我,請……”
沒容說完,十七郎道:“你的臉這樣白,又是一口話,原本是哪里人?”
楊儀眉峰微蹙,若問話的是別人,自然不會如實相告,但對方是巡檢司的差,自然不能搪塞。
“在下確實是外鄉人,原居朔州博城,因故遷來此。”
“只你一個人?”
“只我一個。”
“博城距離此地有千里之遙,別說是路遠,就算是劫道的人數加起來,至也得有兩三隊了,你居然能全須全尾的跑到這兒來?”
此刻軍旅的劃制,一隊為一百人,兩隊便是二百。
楊儀道:“多半是在下運氣還算好。”
十七郎道:“有這運氣,你往哪兒跑不好,至于跑到這偏僻的鳥不拉屎的地方?圖什麼?”
楊儀聽他越發鄙,不多倒跟他這幅大胡子拉碴的樣子很合調。
“人各有志,”仍是可有可無地一笑:“在下命小福薄,也去不得大地方,這里雖小而偏,但十分清凈宜居。倒是爺您,在此算是屈尊了。”
十七郎道:“什麼屈尊,老子從不信什麼命,誰規矩命大命小福深福薄?神神叨叨,你說這話倒像是個算命的,你不會還兼能算卜吧?”
“那倒不至于。”
“楊易。”
“在。”
“我看著你也不像是池中。”
“多謝爺抬舉,不過,爺看著也不像是會算卜的。”
說他不是算命的,那就是說他這話聽聽就罷了,當不得數。
十七郎兩眼瞪圓了些,這個神讓他平添了幾分孩子氣:“你倒是揶揄起爺來了。”
楊儀咳嗽了聲:“爺,我要走了……這尸首,”看了眼石桌上的尸首,眼中掠過一點猶豫:“爺既然是巡檢司的人,自知道茲事大,爺有始有終,莫這孩子生不如死,死亦不得安。”
十七郎語帶嘲諷:“你也知道‘有始有終’。”
楊儀見他的話鋒不對,恐他又來攔自己,便回頭召喚狗兒:“豆子。”
黑犬從石桌下爬了出來,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著楊儀。
楊儀向著十七郎拱手伏行了個禮,正帶著豆子走,十七郎道:“你總該知道,距離蓉塘最近的縣衙,是在八十里開外,而那里也沒有什麼仵作,若要調仵作,要從三百里外的府衙去請,一來一往,總要五六天,再加上文書通,就更繁瑣了,怕不要十天半月,等他們的人來,這尸首都臭了。能查出個鳥兒來。”
楊儀正領著豆子往外走,豆子卻仿佛不愿離開,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石桌上。
聽見十七郎這麼說,楊儀不由止步。
此時,廟外卻有人道:“是誰把楊先生拘在這里,不想活了?敢招惹我沙馬青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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