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就粘了兩三又細又小的白紙條,這對燈籠糊的誠意多了。”李桑也多看了幾眼那對兒燈籠。
院子里一陣笑聲傳出來,一個小孩子的興的尖聲夾雜在其中,“娘!娘!”
“樂呵的很呢,咱們走吧。”米瞎子揮起瞎杖轉了一圈。
李桑嗯了一聲,和米瞎子一起,出了巷子,往順風速遞鋪逛過去。
兩人從燈火通明的順風速遞鋪,再逛到貢院門口,從貢院門口再到西景靈宮,再到金梁橋。
到金梁橋時,金梁橋頭,幾個伙計忙碌著,正在豎順風速遞鋪的大招牌,鋪子管事兒老左站在金梁橋欄桿上,螞蚱在下面抱著老左的,免得他掉下去。
老左扯著嗓子,指揮著往那邊挪挪,再挪挪。
兩人遠遠站住,米瞎子嘖嘖有聲,“你這地方選得好,我就說,做夜香行,太委屈你了。”
建樂城的學子,每年的大年初一,有條不文的祈福路線:天剛亮,先到貢院朝圣,再到西景靈宮求保佑,再走一趟這座金梁橋。
明年是大比之年,二月初九就開龍門了,應考的舉人,這會兒都已經趕進了建樂城。
明天的祈福,應考的舉人們是必定要走一趟的,不管管不管用,不走肯定不行。
至于其它沒資格應考,只是來長長見識學問的秀才書生們,也都會沿著這條線走一遍,他們倒不全是為了求吉利,更多的,是看個熱鬧。
畢竟,這條祈福線路,是漫長的科考過程中,傳說最多,最熱鬧,而且是人人皆可參與的大景致。
“宣德門前才是好地方,可惜找不到空地兒。”李桑憾的嘆了口氣。
米瞎子斜著,片刻,哈了一聲,“金鑾殿前更是好地方!”
“唉,退而求其次,只能東華門了。”李桑不理會米瞎子的金鑾殿,只接著自己的話往下說。
“你這個管事兒不錯,福相。”米瞎子用瞎杖點著老左。
“你明天往哪兒逛?”李桑也沒理會米瞎子的福相。
“啥事兒?”
“替我看個人,吏部尚書孫洲夫人娘家侄子王宜書,今年……過子時了沒有?”李桑示意米瞎子往回走。
“還沒有,還是今年,你說錯也沒事兒,我懂。”
“王宜書今年秋天剛考過秋闈,臘月里到的京城,看那樣子,明年春闈大約不會下場。你替我看看這個人,不急,慢慢看。”李桑接著道。
“這人怎麼了?”
“這人沒怎麼,我想看看無為王家。”李桑背著手。
“順便再看看孫洲?”米瞎子斜瞥著李桑。
李桑嗯了一聲。
米瞎子不說話了。
兩人沉默走了半條街,米瞎子突然揮起瞎杖,舉起來轉了幾圈,“大事兒!”
李桑看都沒看他一眼,背著手只管走路。
……………………
大年初一,天剛蒙蒙亮。
涌往貢院朝圣的士子,以及觀看士子們朝圣的閑人們,先看到的,是大的出奇的順風兩個字,以及旁邊一排兒十幾塊巨大招牌。
招牌華麗。
每一塊招牌右上角,都有一個占了橫一半的大紅姓氏。
略湊近一丁點兒,就能看到姓氏旁邊的名、字和號,以及下面能把招牌上的名家夸到臉紅的介紹,個個都是什麼當世工筆牡丹、鳥雀什麼什麼第一人,什麼前無古人,后待來者,什麼天上人間,只此一人……
一長串兒馬屁拍的,當時連黑馬都有點兒臉紅。
招牌旁邊,幾張長案排長長一條,長案上鋪著嶄新的雪白氈墊。
長案一頭,十二摞喜慶的拜擺的整齊無比。
拜之外,每隔一個人的空兒,就擺著一套筆架硯臺筆洗,筆架上一排兒上等湖筆,硯臺是很過得去的端硯,墨是上等好墨,筆洗大方簡單,案子后面,兩個干凈利落,一臉喜慶的小廝兒,垂手站著,專管磨墨。
整條案子,看起來干凈整潔,極其養眼。
穿著嶄新的順風工作服的小陸子和另外兩個鋪子伙計,拿著一把十二張得有人臉那麼大的拜,高高舉著,賣力無比的吆喝不停:
“名家字畫,翰林親筆,貴重,面吉祥,拜年首選!免費寄送!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和長案隔了四五尺,擺著張八仙桌,也鋪著嶄新的氈墊,不過是大紅的,八仙桌三面坐著三個伙計,每人面前一個收寄帳本。
這名家字畫的拜,現買現寫,現場收寄。
貢院龍門旁邊,潘定邦和田十一踩著貢院門口的下馬石,各人按著各人小廝的頭頂穩著子,長脖子看著被士子們圍在中間的順風家拜攤子。
“你看看,多熱鬧!我就說,這拜出來,萬人追捧!怎麼樣?我沒說錯吧!”潘定邦得意的聲音都變調了。
小廝聽喜從人群中回來,將手里一摞十二張拜舉給潘定邦,總算騰出手,扶正幞頭,再把熱汗。
潘定邦接過一摞拜,一張一張的細看,看完一張,遞給田十一一張,一邊看一邊興的說個不停。
“你看看,你看這張!還有這張,這張這張!真是好看啊!多氣派!多雅致!你看看!這雕板!這上!多不簡單!
我瞧著,這印出來的,比剛畫出來時,可好看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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