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懷遷稍稍猶豫后,吹滅了蠟燭,在床的另一邊躺下。
果然躺平下來,四肢腰背才最最安逸,比人榻強百倍,他渾都舒坦了。
“萬一……”安靜了好一會兒,七姜開了口,“萬一你家老太太打我,我可以打嗎?”
展懷遷睜開眼,然而屋子里黑的,還隔著矮幾,看不見另一頭的人,他不是被嚇到,而是這話,太讓人難過了。
“我想應該不會親手打你,你可以打那些打你的人。”展懷遷說,“萬不得已,別對祖母手,我知道不善、不慈,也知道你不會故意傷人。可外面的人,乃至衙門里,若告你不孝忤逆,你怎麼都沒道理。”
七姜輕輕嘆:“你們為什麼要活得這樣窩囊,榮華富貴在眼前,不好好,圖什麼?”
展懷遷說:“恩恩怨怨,不是幾句話能說明白的,世俗禮教如此,是祖母,我們就必須尊重,將來……”
“將來?”
“沒、沒什麼。”
七姜沒多想“將來”,自顧自說道:“你們尊重的,好像也不是祖母,而是外人的指指點點。”
展懷遷道:“你不懂……”
七姜說:“我懂,我們村里,哪家人不是生四五個孩子,七八個都不在話下,怕養不活,多生幾個老了才有依靠。可他們生他們的,還管別人家閑事,我娘子弱,我爹舍不得生太多,有了我和哥哥就全心全意養活,分明有兒有了,還被村里人指指點點,刻薄我娘不能生。”
展懷遷說:“岳父岳母,真是很恩。”
“你可別岳父岳母了,誰是你岳父岳母。”七姜嫌棄得很,繼續說,“那會兒我還小,有天我家氣壞了,領著我和我哥,挨家挨戶罵過去。我們記著那些人家不是好人,警告他們若再欺負兒媳婦,就砸他們家的鍋,從那以后,沒人敢胡說八道。”
展懷遷聽著,云家的暴脾氣,可見是祖傳的。
“祖母還在嗎?”
“在,在我姑姑家,姑姑家婆婆沒了,家里孩子多照看不過來,應該還不知道我嫁人了。”
“為何不知道?”
“圣旨來,第三天我就上路了,你們哪兒是接新娘子啊,跟黑白無常催命似的。”
展懷遷忙坐起來道歉:“實在對不住。”
七姜不在乎:“算了,你和我一樣沒得選,話說回來,你看你們一大家子,還沒我活得明白。就說,我爹和我娘好了,家里日子自然就好,外人算個屁。”
展懷遷躺下說:“是這個道理。”
七姜說:“可你們就不會把外人當個屁,做什麼都看他們臉。”
展懷遷說:“京城里的事,不是你家祖母挨家挨戶罵一頓就能解決的,父親位高權重,我們展家也沒有基,無數雙眼睛盯著他,不孝是人倫大忌,祖母自然憑此拿他。”
七姜翻過,慵懶地說:“兩年很快就過去了,希我能活著熬過這兩年,睡吧。”
展懷遷說:“明日去侯爵府吊唁,你去嗎?”
七姜爽快地答應了:“去,這兩年里,我該做的事,不會給你添煩惱。但你要信守承諾,兩年后送我走,再報我死了。”
屋子里又安靜下來,展懷遷遲遲沒有出聲,等他再想說什麼,云七姜那頭的呼吸聲,已經睡著了。
七姜困極了,但昨夜揣著剪子睡的害怕,今晚沒有了,不然也不會讓展懷遷睡一邊,相信這是個好人,是這門糟心婚事里,唯一的幸事。
第38章 我很敬佩你
一覺醒來,窗外蒙蒙亮,矮幾不見了,那邊的人也不在,七姜坐起來發了會兒呆,就下地找水喝。
“夫人醒了嗎?”門外聽見靜,立刻就有人問。
“醒了,我喝口水。”七姜應著,自行從茶籠里拿出茶壺,倒了一杯灌下去。
張嬤嬤和映春很快就來了,七姜打心眼里覺得們不容易,想著要不還是讓其他人伺候吧,多還能個班,不然天天都早起晚睡,們很快會累倒下。
“明天換別人來就好,不是有班嗎?”七姜說,“我怕你們太累了。”
映春傻乎乎地看著夫人,張嬤嬤則笑道:“好,明日就安排人班,可今日不能馬虎,您去侯爵府,要見的不止甄家老小,還有其他府里前去悼唁的賓客,不能失了面。”
嬤嬤為選了藏青織銀萬蝠暗紋的大袖衫,莊重又貴氣,他們不是本家親屬,不必著素服,何況還是新嫁娘。
盤發時,張嬤嬤吩咐映春:“去瞧瞧公子回來沒有,請公子趕換裳,吃了早飯再出門。”
七姜問:“他去哪里了,一早就沒見人。”
張嬤嬤回頭看了眼床鋪,眼底滿是笑意,說道:“哥兒練功去了,從小到大,每日晨起練功讀書,從來不要奴婢催促,風雨無阻。”
七姜朝窗外張了一眼,這人還真是上進,怪不得年紀輕輕就上戰場殺敵,還當個副將軍。
不久,展懷遷回來了,將長劍給福寶收著,便去沐浴更,而屋子里,七姜的腦袋被嬤嬤擺弄著,戴了假髻沉甸甸的,兩鬢勒得眼皮都要吊起來,直喊疼。
梳完頭起,頭重腳輕地站不穩,但比親那天強些,那日除了假髻首飾,還有沉甸甸的冠,沒給的脖子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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