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興許不知昔年之事的真相,畢竟王氏那里自有一套說辭,令人挑不出什麼錯。
可他便當真全然無知無覺,並無毫懷疑、揣測嗎?
應當是有的吧。若不然那些幾不可查的愧疚、悵然從何而來?
只是他不願面對,不敢面對。
人死如燈滅,年時短暫慕過的郎,並不值得他毀掉至表面上看起來完滿的生活。
許多事稀里糊塗,也就過去了。
這日崔循回來得格外晚些。
柏月覷著自家公子的神,低聲回稟道:「夫人方才念著,問您何時回來?」
崔循腳步微頓,卻並不如柏月所預料那般神和緩。
但在下一刻,臥房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蕭窈只穿著單薄的寢迎了出來,甫一見面,便上前擁住了他。
崔循怔了怔,抬手回抱,眉目舒展,聲音也不自覺低許多:「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蕭窈在他懷中搖了搖頭,小聲道,「只是有些想念你。」
第083章
又是一年秦淮宴。
依著次序, 今年原該桓氏持此宴,開春後,桓家也確實陸續準備起來。哪知待到仲夏時節, 桓翁竟如他自己所言, 撒手人寰。
他早早就催著子孫, 選好墓地,挑了合心意的棺木。
初十這日晚間, 又令老僕將家中子弟來。
家人見他神尚好,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 桓翁已經自顧自地代起來後事。說是待他死後, 陪葬無需費什麼金銀財, 只需將那些陳年好酒一同下葬就是。
桓公還寬, 卻被挨了他老人家兩句罵, 只得應下。
桓翁渾濁的視線從烏泱泱站了半屋的兒孫上掃過, 落在長孫上。桓維連忙上前,又示意王旖也來, 將牽著的一對重孫、重孫給老爺子看。
王旖抿了抿,猶豫不決地垂下眼。
「罷了,」桓翁擺了擺手,並不以為忤,反笑道, 「將死之人總是晦氣, 別嚇著孩子們。」
桓維面難堪,攥了祖父枯瘦的手, 勉強開口道:「您是他們的曾祖, 素來疼惜他們,又如何會怕?」
說著, 親自招呼兒上前問安。
桓翁看了好一會兒,忽而幽幽嘆了口氣。
桓維立時關切道:「祖父有何事吩咐?」
「我這輩子醉生夢死,應有盡有,並沒什麼不知足的……」桓翁鬆開他的手,「告訴你父親,凡事過猶不及,不若惜福,興許能長久些。」
說罷似是倦了,又不耐煩起來,趕人離開。
家中眾人習慣了他喜怒無常的子,依言離去,並沒想到這就是最後一面。是夜,桓翁溘然長逝。
僕役們第二日晨起發覺不對,立時傳了消息。
家中早就預備著桓翁過後的事宜,不多時,闔府上下縞素。
如此一來,原定於桓氏別院的秦淮宴自然也不便再辦。倉促之下,由王旖牽頭,挪給王氏接手持。
王旖對這位家翁原就沒什麼,還曾因與蕭窈爭執之事遭了通申飭,那夜回去後,當即就令僕役用桃木水給一雙兒沐浴,除晦氣。
又以接秦淮宴為由,只要並非不得不出席的場合,大都避開。
府中大辦喪儀,香燭燒紙氣息揮之不去,又請了僧人超度,念經聲不絕於耳。
王旖本就不勝其擾,及至知曉子因此病倒,就更是焦頭爛額。
「小郎昨日去靈堂磕頭,回來後,倒像是魘著了。夜間翻來覆去,口中說著些胡話,今晨一早便發起熱……」母跪在地上,戰戰兢兢道,「奴婢伺候數年,盡心竭力,不敢有分毫怠慢,實是不知這古怪病癥因何而起。」
王旖不耐煩聽說這些,攏著子的手,催促道:「醫師呢?」
「已來看過,也開了藥。」母道,「說是了驚嚇,須得慢慢調養……」
王旖並不滿意這個回答,擰眉吩咐婢回去一趟,要王氏自家養著的醫師過來診治。
看著滿臉通紅、喃喃自語的子,心疼得無以復加,親自將他抱在懷中,低聲哄著。
又近些,想聽聽他在說些什麼。
「鬼,」桓佑稚的手忽而攥了的襟,似是從噩夢中驚醒一般,「阿娘,有鬼……」
伺候的僕役們面面相覷,王旖花容失,聲哄道:「阿佑別怕、別怕,娘親在這裡……」
桓佑卻還是哭不休,屋中作一團。
及至王家來的老醫師親至,診過脈,下的結論與先前那位一致,就連開的藥方也相差無幾。
王旖只得暫且接,吩咐僕役們煎藥。
只是幾頓藥下去,桓佑的癥狀非但沒有起,反倒愈演愈烈。甚至連王旖這個親娘都認不出來,瑟著,像是嚇破了膽。
桓維為長孫,既要堂前守靈,也得應付上門來弔唁的賓客。
這日傍晚,好不容易在百忙之中空探看子,卻發覺房中多了個鬚髮皆白的方士,總是哭鬧不休的桓佑竟安靜下來,呆呆躺在那裡。
「小郎君年紀小,三魂七魄不穩,便容易撞著些尋常人看不見、不著的東西。」方士捋著長須,從容道,「此丹雖能緩一時,可源不解,只怕還會復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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