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蕭晏只是輕輕勾起角,笑了一下,長公主蹙眉,沒好氣地道:“你竟還笑得出來?”
蕭晏反問道:“姑姑,這難道不可笑嗎?兒子見父親一面,反而要心積慮。”
長公主沉默了,蕭晏將目投向樓下,人群熙攘,熱熱鬧鬧的,他語氣很淡地道:“皇上要的并非一個勤懇的儲君,大皇兄和二皇兄難道不夠優秀麼?一個有勇有謀,一個才智過人,卻都落得那般下場,如今墳頭草都三尺高了,姑姑,他要的是一個安分守己,永遠不會威脅帝位的廢。”
說到這里,他又笑了,眸微微瞇起,不以為意道:“說不定我這兩條斷得正中他下懷呢。”
長公主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片刻后才嘆道:“何至于此?”
那位兄長,九五之尊,手握天下權,從前倒還好,如今不知是不是年紀漸大的緣故,猜忌之心愈發重了,聽聞他夜里就寢時,枕下藏有刀匕,也從不在妃子宮中留宿,無論去哪里都有侍衛隨行,不離十步之外。
他對自己的兒子們更是冷酷,當初因為疑心大皇子意圖謀反,便將其廢黜,又賜了毒酒,后來聽群臣所諫,立二皇子為儲君,誰知才過了半年時間,刑部便查出大皇子當初是冤死的,景明帝又疑心是二皇子所陷害。
恰在那時,二皇子過生辰,在太子府設家宴,有臣子私下府相賀,這便犯了大忌諱,景明帝又借機發揮,囚了二皇子,命刑部審問,當時長公主便覺得十分不妥,數次宮相勸,只可惜仍舊沒能挽回景明帝的心意,直到后來二皇子不堪猜忌,上吊自縊,以死證其清白,景明帝方才后悔了。
最荒謬的則是三皇子,他僅僅只是不小心說錯了幾句話,便引得帝王然大怒,大發雷霆,三皇子格一向懦弱,日夜擔驚怕,竟被嚇得一病不起,后來又親自宮去求了景明帝,痛哭流涕,說自己無能愚鈍,不能擔儲君重任,此生惟愿食無憂便足矣。
景明帝便冷冷道,既然如此,皇陵還缺一守陵人,亦能食無憂,然后把他貶為庶人,打發去淄北守皇陵了。
五個兒子去了三個,只剩下寧王蕭晁和子蕭晏,大臣們又提議立儲,原本所有人都屬意年紀更長的寧王,然而景明帝最后卻立了蕭晏,原因竟是其格機敏,頗肖似長子,來日必能有所就。
眾人皆是沉默了,再不敢提出異議,只是私下里都猜測,無非是因為那時蕭晏年紀小,尚不能參議政事,更容易把控罷了。
想到這里,長公主的思緒紛雜,一時間不知道是怒還是嘆息,只是道:“這皇位究竟有什麼好的,竟將一個人變這副模樣,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蕭晏的目落在那人群之中,面上出欣然的笑意,眉眼微彎如皎皎新月,很高興的模樣,人看了心竟似乎也跟著好了幾分。
蕭晏的手指挲著腕上的佛珠,隨口道:“想來是因為他自己的皇位是辛苦賺來的,怕他人也效仿罷了。”
長公主微微蹙眉,提醒道:“小五,慎言。”
說完,又重重嘆了一口氣,向樓下,正好瞧見那裴家小公子從攤主手里接過一個東西,笑著遞給黎枝枝,說了一句什麼。
黎枝枝搖首,沒有收下,那年似乎有些急了,又說了幾句什麼,旁邊圍觀的人群發出善意的笑聲。
“這明顯是特意為你投的壺,這般好心思,姑娘便收下吧。”
“你若不收,豈不是辜負了他?”
眾人紛紛起哄勸說,裴言川原本有些張,但見黎枝枝面為難,他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想玩一玩罷了,這千里鏡我從前有一個,已經玩膩了,拿著也是無用。”
那攤主還在痛惜,苦著臉萬分不舍,聽了這話,連忙笑道:“既然如此,小公子,小老兒愿意將您的錢如數歸還,這千里鏡能否退給小老兒啊?”
旁邊的路人起了噓聲:“你這老頭好不識趣,人家是要送給佳人的,你去湊什麼熱鬧?”
眼見著裴言川微微漲紅了臉,看起來手足無措,黎枝枝怕他尷尬,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不來臺,便笑盈盈道:“那我就先謝過裴公子了,等玩幾日,再送還給你。”
見接過千里鏡,裴言川心中才終于大松了一口氣,笑著道:“你拿著便是,不必還我了,你……你喜歡就好。”
黎枝枝確實還喜歡這新奇玩意的,便用那千里鏡對著四瞧了瞧,下一刻,不經意撞一雙深邃的眸中,愣了愣,心想,這雙眼睛怎麼看著有些悉?
這樣想著,黎枝枝下意識把千里鏡往下挪了些許,然后就看見了那人的面孔,鬢若刀裁,劍眉斜飛,著一雙眼,容貌俊無儔,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翩翩公子,如琢如磨,正是太子蕭晏。
黎枝枝:……
再看向旁邊,正笑著向招手的人,不是長公主是誰?
沒多一會兒,黎枝枝便與蘇棠語、裴言川上了小樓,這也是一座茶樓,頗為熱鬧,樓下有說書人,還有賣唱的小娘子,茶客們閑談說笑,聽那說書到了彩之,還要鼓掌喝彩,大聲好,比起東市那布置致的世味茶樓,這里顯然更有煙火氣,也更隨意。
黎枝枝沒想到以長公主和蕭晏的份,竟會來這樣的地方喝茶,頗有些訝異,長公主似是看出來的疑,笑道:“我才從宮里出來,順路罷了,不過這茶樓很有些年頭了,茶葉也好,還不用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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