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次日,明園山堂。
“梅為四君子之首,其孤高傲然,不落俗流,穩重自矜,故而梅枝落筆需重,梅花要濃,如此方能既素又艷……”
堂上懸著一幅素絹,著青衫的先生正在執筆作畫,一邊徐徐講解技法,他作嫻,只寥寥幾筆,便有數枝寒梅躍然筆下。
待這一節講罷,他便擱下筆,讓學生們自己開始作畫,周先生平日里脾氣頗好,唯有在作畫的時候,十分較真,誰也別想糊弄他,正叮囑眾人道:“一炷香為限,每人畫出一幅寒梅圖來,若是未完,月課考試評為丙等。”
學生們聽了,連忙紛紛坐正,月課是一月一考,按評級等第行賞罰,丙等為最末,誰得了怕是要被人笑上整整一年。
黎枝枝打開書袋,在里面翻來覆去,也沒找到昨日備好的朱砂染料,明明親眼看見海棠放進來的,怎麼不見了?
蘇棠語坐在旁邊的書案,見似有異樣,面疑地看過來,小聲問道:“枝枝,怎麼了?”
恰巧周先生回頭見,提醒道:“肅靜。”
黎枝枝向無聲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爾后拿出作畫用的筆,開始磨墨,正思量間,忽然想起來,昨天黎素晚似乎在書案邊晃了一圈,只是那會在做刺繡,并未在意。
這麼想著,黎枝枝轉頭朝黎素晚的方向看過去,的桌上正擺著一盒朱砂染料,對上的目,黎素晚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很快又垂下眼去,這般明顯的心虛,黎枝枝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本以為這幾日安分了,卻不想背地里仍舊不肯消停,黎枝枝心中冷笑,不再理會,而是回過頭,著面前的宣紙思索起來,有墨,卻沒有朱砂,這幅寒梅圖看樣子是畫不了。
眼看一炷香的時間慢慢過去,旁邊的蘇棠語已經作好了大半的畫,無意間瞥見黎枝枝沒有,定睛一看,卻見的紙上空白一片,有些吃驚道:“枝枝,為何不畫?”
看了看前面先生的背影,低聲音問道:“可是覺得難了?”
蘇棠語記得黎枝枝從前是沒有學過作畫的,一炷香的時間要畫出一幅寒梅圖,著實有些困難了,心里替著急,想了想,又提議道:“不若我和你換吧?”
仔細算算,還有一點時間,速度再快些,畫一幅梅花大概沒什麼問題,只是下筆就不如之前那般細了,但總比讓先生評丙等好。
黎枝枝卻答應,取出一支干凈的筆來,遞給蘇棠語,小聲道:“蘸一些朱砂給我。”
蘇棠語這才恍然明白,意識到黎枝枝是沒有帶染料,便將自己的朱砂遞過來,道:“先用我的。”
可自己的畫還未作好,一盒朱砂二人共用,拿來拿去,周先生瞧見了,指不定要生氣,他最是不喜歡學生敷衍了事,上次蕭嫚的染料被趙珊兒摔了,只得空著手去山堂,還被周先生當堂訓斥了。
黎枝枝沒接蘇棠語的染料,只讓幫忙用筆蘸了些朱砂,思索片刻,在宣紙上點下一朵漂亮的梅花,梅花將開未開,澤紅艷艷的,十分惹眼。
誰知沒過多久,忽然有一個悉的聲音道:“先生,學生瞧見黎枝枝和蘇棠語在說話,像是遇到了什麼為難的事。”
說話的人是蕭嫚,一時之間,畫堂所有人皆紛紛轉頭看過來,瞧熱鬧一般,蘇棠語神微僵,忍不住瞪了對方一眼,周先生卻已經負手過來了,聲音微沉道:“怎麼回事?”
他的目在蘇棠語和黎枝枝二人之間掃過,很快就注意到了問題所在:“你沒有帶朱砂?”
語氣變得嚴肅,黎枝枝卻不慌不忙地放下筆,答道:“先生,畫已作好了。”
周先生下意識看了看,目落在面前的宣紙上,和旁人畫的不同,這幅畫上是大片空白,上面唯有一枝寒梅,枝干遒勁盤曲,著一種古樸的,枝頭綴著一朵半開未開的紅梅,上面覆著一片潔白的雪,有一只雀鳥不知從何飛來,雙翅微斂,落在梅枝上,另一只雀鳥正歪著頭,似乎對那朵梅花十分好奇,于是整幅畫便顯得分外生靈巧起來,意趣十足。
除此之外,旁邊還以簪花小楷著著一行詩: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艷來。
這短短兩句詩,于這幅畫而已,簡直是點睛之筆,因為時間匆促,這畫算不得細,甚至落筆有些糙了,而正是因為這種近乎潦草的糙,讓這幅畫一下子就活了起來。
“風遞幽香去,禽窺素艷來,”周先生忍不住稱贊道:“好畫,好詩!好!”
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顯然是極為喜歡,周先生本是畫之人,忍不住又拿起那一幅畫,細細觀賞了一番,雙眼微亮地對眾人道:“我平日里總說作畫要仔細,每一筆盡量做到完,如此才能作好畫,實際上并非如此,那不過是因為你們尚不能領會什麼好畫罷了。”
“倘若一幅畫,讓人見之如置其境,聽其有聲,聞其有氣,嘗其有味,五能得一,便算得上是絕妙之畫了。”
周先生對著那幅畫大夸特夸,頗有些激,眾學生聽得似懂非懂,座上的黎素晚和蕭嫚對視一眼,相顧無言,真是不明白,那明明就是兩只鳥和一朵梅花而已,如稚信手涂,究竟有什麼可夸的?
不論如何,這一關算是平安度過去了,待周先生走后,蘇棠語松了一口氣似的,與黎枝枝相視而笑,小聲道:“嚇死我了,還以為先生會訓斥你呢,我還在佚䅿拼命想著怎麼幫你找借口,誰知他突然夸起來了,倒我白白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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