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徐徐,不不慢,倒真有幾分高人的風范,黎岑心中愈發信服,忙摒退了左右下人,畢恭畢敬道:“上一次,道長曾對敝人預言,說府中一月必生災禍,想不到您真是料事如神,前幾日下大雨,祠堂門口的一株老樹倒了,塌了祠堂,敝人真是萬分惶恐不安,而今特意請來道長,想問問,是否有什麼化解之法?”
青云子便捋著胡須,故意問道:“當初貧道找上善人時,便將化解之法告知了,如今災禍又現,可是善人并未按照貧道所說的做?”
黎岑頓時面心虛:“說來慚愧,那假縱然是假,也是敝人養了十幾年的兒,拙荊實在不忍將送走,故而一直心存僥幸……”
黎夫人急忙忙道:“道長,人心都是長的,那孩子是小婦人親自養大,若將送走,實在是如同剜心斷骨,不知道長有無兩全之法?”
兩全之法當然有,倘若青云子愿意,他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十個八個,可是不行,他忽然想起今天早上茶館里那個青年來,容貌俊,氣度矜貴,看著就像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公子哥兒,然而其言談笑語中,卻藏著一子不易察覺的煞氣。
正因為如此,他雖然戴著佛珠,看面相卻并不像信佛的,倒像是只借著那佛珠,遮掩些什麼。
青云子只是一個江湖道士而已,自問惹不起這樣的人,對方要他磨礪磨礪這一對父母,他就只好照做了。
一時間,他心中轉過無數個念頭,語氣卻依舊不疾不徐,詳細地問過黎府的況,為了演得像那麼一回事,他還親自去祠堂看過那棵倒了的老梨樹,著那平如刀削斧劈的切面,真有些吃驚了。
恰在這時,耳邊傳來輕輕的問話:“青云子道長,可瞧出什麼來了嗎?”
青云子有點不知道怎麼接話,這麼大的一株老梨樹,竟能被雷劈這樣?看來這家子父母是真夠缺德的,老天都看不過眼了。
黎岑不知他心中所想,也跟著問道:“道長,可有化解之法啊?”
“有卻是有,”青云子故作高深之態,捋了捋胡須,緩聲道:“只是有些困難,貧道擔心善人做不到啊。”
黎岑連忙道:“道長請講,若是真的能化解,敝人一定照做。”
青云子招搖撞騙多年,編瞎話的本事張口就來:“這真鸞歸京,本是天意,因怕善人不能領會,還特地授意貧道前去告知,可惜善人并未照做,公然違背天意,這是大過啊。”
這麼一頂帽子扣下來,黎岑果然著了慌,惶恐不已地道:“敢問道長,要如何彌補?”
青云子沉片刻,才道:“這需得二位誠心悔改,親手抄寫懺悔文九九八十一遍,并早晚誦經,戒葷戒酒,持續七七四十九日,不得間斷,如此方可向上天證得悔過之心。”
黎夫人失聲驚道:“要九九八十一遍?!”
青云子頷首,又嘆了一口氣,道:“對二位這般的凡人而言,確實有些難以辦到,不如善人還是另請高明吧。”
黎岑生怕他撂挑子,急忙拉住他:“不不,道長且慢,敝人能做到,一定能!”
“善人有此決心,自是可嘉,”青云子又轉向黎夫人:“只是尊夫人……”
黎岑立即瞪了黎夫人一眼,便只好勉強笑道:“能做到,能做到。”
青云子唔了一聲,道:“那就好,再來說說化解之法。”
黎夫人震驚瞠目,口道:“這還沒有化解啊?”
“方才說的,只是彌補善人之前違背天意的舉止,請求上天不損善人此生的功德,”青云子搖首道:“并非化解真鸞假之法。”
黎岑誠心請教道:“道長請說,要敝人如何做?”
青云子道:“自然還是讓真鸞歸位。”
“不行!”黎夫人見眾人都看過去,連忙解釋道:“如今京中人人都知道黎枝枝是收養的表小姐,現在又讓做回嫡小姐,豈不是白白招惹口舌是非?道長,可還有別的辦法?”
青云子思索了一陣,才拈著胡須,慢吞吞地道:“真鸞假,既有真鸞,假就該退去,不可爭其鋒芒,善人想讓二者同在,也不是全無辦法,不知善人可聽說過百鳥朝?”
黎岑點頭:“自然聽說過,凰乃是百鳥之皇。”
“然也,”青云子徐徐道:“天下百鳥皆向凰俯首稱臣,由此可見,善人若想讓假與真鸞同在,就必然要讓其居于凰之下,為凰仆役,誠心服侍供奉,如此方能化解災禍。”
黎夫人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要我兒去做的奴仆麼?”
青云子頷首道:“世間萬事都講究一個因果,借了真鸞的命格,自然要還回去,借多,就要還多,兩相抵消,如此才不會折損的功德。”
黎夫人怎麼肯答應?還說什麼,卻被黎岑打斷道:“道長說得有理,既然占了好,就要付出一些代價,天底下哪有白撿的便宜。”
在他看來,這本算不得什麼事,總比抄九九八十一遍懺悔文來得輕松,更何況,也不需要他去做奴仆。
事已至此,縱然黎夫人再不愿,也別無他法,總不能真的把黎素晚送走,最后只好點頭應承下來。
黎岑安排青云子留宿府中,予以貴客待遇,還特意吩咐了后廚另做素食,青云子卻道自己是方外之人,苦修才能證道果,不愿貪圖,黎岑便愈發敬仰,又奉了重金酬謝,青云子這次倒是沒怎麼推拒,收下后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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