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出發的前一晚，方家老徹底搬進了新院子。

廊檐下掛了紅燈籠，怎麼看怎麼喜慶熱鬧。

趙金蓮帶了兩個兒媳下廚，張羅了一桌兒點好菜。

一來慶賀家里搬新宅，二來也給兒們踐行。

一家人團團圍坐，說笑聲聲，都是幸福的有些恍惚。

兩個月前，家里還在為二兩銀子的藥費犯愁呢。

如今居然建了新院子，買了山頭兒，馬上要送兒子去趕考了。

簡直是做夢一樣！

趙金蓮不停的給兒們夾菜，眼圈兒就有些紅了。

“日子真是好了，真是好了！”

方圓兒舍不得老娘掉眼淚，立刻笑道。

“是啊，娘，以后還會更好的。

等我三哥考了秀才，再給您娶個兒媳婦回來。

咱們家里就更熱鬧了！”

趙金蓮扭頭迅速抹了眼里，生怕不吉利，耽擱了兒子的氣運。

然后，從懷里拿出三個荷包。

第一個遞給方老二，“這里有五十兩，路上別儉省，照顧好你弟弟妹妹。”

方老二趕起接了，應道，“娘，你放心，我們一定平安回來。”

趙金蓮點頭，對明圓的二兒子，一向最放心。

剩下兩個荷包，一人一個分給了方玉和方圓兒。

“這里邊是些散碎銀子，給你們路上零用的。不許大手大腳，聽你二哥的話。

敢在外邊惹禍，看我回來怎麼收拾你們。”

方圓兒當然聽得出，這最后一句本沒有哥哥什麼事，就是在指。

趕堆起笑，一副憨厚傻閨的模樣，惹得趙金蓮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眾人也是忍不住笑，岔開話頭兒，趕吃飯。

第二日一早，太不等跳出山頭兒，方家眾人就都起來了。

就是金子都著眼睛，靠在娘親的肩頭，沖著叔叔和姑姑們揮手道別。

眼見馬車慢慢走得沒了影子，趙金蓮還是惦記。

“老大媳婦兒，可是仔細清點過了，該帶的都帶了？”

“帶了，娘，我檢查了三遍，肯定沒落下什麼。”

劉氏笑的憨厚，王氏也是勸道，“娘，缺了什麼路上買新的，也來的及。”

“這倒是，有你們妹子在，哪有花不出去的銀子啊。

這丫頭打量我不知道呢，這幾日可是沒攛掇老二往回買東西。”

趙金蓮想起閨，更是舍不得。

方老大趕就道，“娘，我去請大夫了？”

“去吧，記得不要多說，你這笨，小心把大夫說惱了。

來家之后，我同大夫說。”

“好，娘，我知道了。”

方老大趕了牛車出發，不過一個時辰就把先前幾年一直替趙金蓮看診的大夫請來了。

趙金蓮的咳疾早就好了，自然不用開什麼藥方。

但方老大送大夫回去之后，還是帶了幾包藥，也給了二兩銀子做診金。

這麼來回兩趟，免不得就到村里人順路搭個腳兒。

于是，不過半日，村里就都知道方圓兒起了嚴重的疹子，兩三月不能見風的消息。

有私下嫉妒方家搬去新院子的婦人，就酸溜溜說道。

“什麼風疹啊，我看就是宅子太新，不定哪里住的不舒坦呢。”

“就是，我也聽說有些工匠用的桐油不好。有人嗅著就渾起疙瘩呢！”

“恐怕就是這樣了，所以說啊，這新院子是好，但也不是人人都有福氣住的。”

婦人們上沒有把門兒的，男人們卻更明理一些，扯了自家娘們兒回呵斥。

“在外邊胡說什麼，方家好壞不說，我之前還在人家賺了幾百文工錢呢。

再說，以后方家那麼大山頭兒，時不時就要人手做工。

你今日這麼說，傳到方家耳朵里，以后還怎麼走。”

婦人也是有些后悔，應道。

“那我拾掇點兒東西，去探探病？”

“探什麼，沒聽說風疹傳染嗎，你也想滿疙瘩啊。

咱家可沒銀子給你抓藥，以后把看住了！

再胡咧咧，就別出門！”

這般，婦人們的閑話兒剛傳了一日就被按了下去。

但方圓兒風疹，不能見人，卻是連臨近村屯都知道了。

自然，提親的人也不敢上門了。

不說村里如何，只說，方玉這會兒已經匯合了先生和四個同窗好友，一起往府城趕去。

方家這架古怪的馬車，可是被幾個同窗沒笑話。

方玉也不惱，笑嘻嘻同他們應和幾句。

畢竟，因為這架馬車引了眾人矚目，對他邊的“半大小子”也就不在意了。

方圓兒穿了一套灰，戴了一頂帽子，手臉脖子都涂了一種草藥兒，變古銅。

若是不仔細端詳，怎麼看都是一個淘氣活潑的農家年而已。

方老二趕了車，坐了另一邊車轅上，一邊嗑瓜子，一邊歡快看風景。

許是這模樣太過自在，一點兒沒有趕路的辛苦。

兩車相錯之時，就惹得對面車里的孫裕興多看了幾眼。

于是，也就認出了這是賣藥材給爺爺的姑娘。

方圓兒偶爾過去，四目相對，就有些被拆穿的尷尬。

于是，眨著大眼睛，討好的舉起了手里的五香瓜子。

大有賄賂這位孫家公子，不要多管閑事的意味。

孫裕興淡漠的收回目，關了車窗。

方圓兒了一鼻子的灰，倒也不惱。

這孫家公子雖然清高，不好相，卻也不像多的模樣。

金河縣離得眾人的目的地，東洲府，其實直線距離不過二百里。

但因為一些不大不小的山，總要繞路。

山路又多狹窄顛簸，行路就慢了很多。

中午，眾人都沒有下車，隨便吃點兒干糧墊肚子，也就算是把午飯打發了。

但對付一頓，那是旁人。

方圓兒絕對不可能委屈自己的肚子，更不可能委屈兩個哥哥的肚子。

鉆進車里，拿出一個小小的新藤條筐子，手進去。

左一盤子醬，右一盤子饅頭，甚至還有一葫蘆熱乎乎的蛋湯，就被拿了出來。

方玉已經見怪不怪了，放下手里的書，了酸疼的眼睛。

接過妹妹手里的饅頭夾，一連吃了兩個，又喝了半碗湯。

然后，他出去替換了二哥進來。

至于方圓兒，就一直沒停了手，直到二哥吃飽，把最后的醬饅頭都添進肚子才算罷手。

方老二眼見妹子這般，終于理解先前為何讓他買那麼多米面了。

“妹妹，你帶了多干糧？

這路況不好，怕是要十幾日才能到府城。”

“放心，二哥，別說十幾日，就是兩個月也夠吃。”

方圓兒一口喝干剩下的蛋湯，自己沒有隆起多高的肚子，也是無奈。

十幾個饅頭，三大塊鹵，三碗湯，怎麼吃了也像沒吃一樣。

難道的肚子里，當真住了一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