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關燈嗎?”
林檎搖頭。
孟鏡年不說話,在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側低下頭往臉上去。
正怔怔地著蠟燭,“……給去世的人過生日,是不是有點奇怪。”
“不會。還在福利院的時候,我和我姐,也給父母過過。”
林檎轉過頭,“那后來……”
“去孟家以后,就不大好這樣做了。”
“……是。”小小火苗搖曳在臉上,“我聽嬸嬸說,你那個時候,一定要跟一起。”
孟鏡年輕笑一聲,“我姐真是,什麼都說。”
姐弟兩人進社區福利院那一年,孟鏡年三歲,孟纓年十一歲。孟鏡年一歲半時,生父因病去世,生母一個人拉扯兩個小孩,無人幫襯,丈夫去世以后,罹患抑郁癥,后發展為重度抑郁,實在承不了神折磨,服藥自盡。兩個小孩只剩下遠親,無人收養,就被送去了福利院。
年齡低的健康小孩,從來不愁領養。孟鏡年剛被送去沒多久,就有一對夫妻有此意向,但前提是只收養他一個——那時孟纓年已經十一歲,這樣大的孩子,自然會擔心養不,而且同時收養兩個,經濟力也大了一倍。
但那時候孟鏡年雖然才三歲,卻出奇的固執,或許別的事理還不大明了,但聽說要跟姐姐分開,怎麼都不干,白天黑夜地守在姐姐房間,恨不得姐姐上學也要跟去。持續了一段時間,那對夫妻就放棄了,另外領養了一個四歲大的小孩。
之后,陸續又來了幾對夫妻,都被同時領養兩個的條件勸退。眼看著院里最聰明可的小孩卻要耽擱在那里,院長私下去找孟纓年,讓勸一勸弟弟,申請領養的家庭,條件都相當不錯,跟他們去了未來也能得到更好的發展。
孟纓年僅剩的親人就是弟弟,又是氣倔強的人,就跟院長說,還有七年就考大學,一定會考上最好的學校,自己給自己和弟弟掙前程,無論升學、出國……說到做到。
如此,又過了一年,結婚多年無所出的孟震卿和祝春寧去往福利院,見了這對姐弟。那時促使祝春寧下定決心,說服丈夫同時領養兩個小孩的原因,是孟鏡年看見他們手里的零食,明明饞得不了,卻還是把姐姐的手攥住,堅決搖頭,說我不吃,我不和姐姐分開。
這樣小的孩子,卻這樣有有義,真是不得了。
“小舅,你會不會偶爾有這樣的想法,覺得自己不識好歹……明明叔叔嬸嬸對我已經很好了,還是會覺得……”
“會。”
林檎倏然轉頭看他,“……真的嗎?”
“你是不是想說,如果親生父母還在,是不是有時候就不必這麼辛苦,不必事事做到完……”孟鏡年將目落在臉上,話音也漸沉,有苦意味,“……不能做任何出格的事,出任何一點差錯。”
心口驟然涌起一陣湍急的緒,林檎僵地轉過了目——孟鏡年的目全然不是一貫的溫和平靜,格外幽深。
人面對未知的深淵不能不心生恐懼。
林檎平息心,一口氣吹滅蠟燭,取了下來,拿蛋糕刀將蛋糕一分為二,故作平靜地轉移話題:“我沒有問過嬸嬸。你們原本姓什麼?”
“易。”
林檎默念了一下,將一半的蛋糕鏟到紙盤里,遞給孟鏡年,“你吃嗎?如果不覺得不吉利的話。”
“吃不下這麼多。”孟鏡年蹲,接過紙盤,又手,把手里的塑料蛋糕刀拿了過來,切了一半分到另一只盤子里。
林檎端上紙盤,拿塑料叉子切下一小塊送進里。
兩人都沒說話,默默地吃了一會兒,林檎忽說:“……如果不看照片,其實我都有點忘記長什麼樣子了。”
孟鏡年一怔,急忙往臉上看去,卻飛快地把臉別了過去,“……不要看我。”
沉默片刻,孟鏡年放下蛋糕,溫聲說:“一一,你出生的時候多重?”
“3.4千克。”
“這3.4千克,是你在你媽媽的子宮里,用的和營養生長起來的。今后,無論你多歲,去了哪里,你的生命里,永遠有3.4千克的生命陪伴著你。”
林檎抬起手背,用力地抹眼睛,“我沒想哭的……你干嘛要把我惹哭。”
孟鏡年側過,盯著,有幾分無措:“……真的哭了?”手,想拍一拍的肩膀,將要到,又收了回來。
“……”
孟鏡年神與語氣都更溫和:“對不起,一一,我的錯……”
話音未落,林檎把蛋糕一放,驟然轉,雙臂驀地摟過他的肩膀,一把將他抱住。
他不穩,被撞得往后一靠,在地板上坐了下來。
臉頰挨在他的頸側,片刻,他便察覺有的熱意烙上皮。
他僵滯,手掌撐在地板上,極力把臉朝向另一側,試圖避開拂上臉頰的發,即便如此,上與他別無二致的香氣,還是輕易鉆他的呼吸。
如果說,此前對的究竟如何定義,理論上還存在一商榷的余地,那麼此刻,一切都蓋棺定論。
他沒有一刻像此刻這樣,如此毫無準備地直面自己人的卑劣:
因為去世的人而傷心,他卻想著,要如何克制,才能夠回抱的時候,不帶有分毫的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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