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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第二卷凜冬之湖 第四十七章 荒人,有點意思

離開王庭再度向北,寧缺給確定的路線非常清楚,就是跟著土城出來的那支商隊行走,只是來到這片雪埡口,無論天樞還是暗侍衛的報都已中斷,剩下的路只有自己去探索。好在一路行來極為小心謹慎,無論雪天氣,總保持天棄山脈在自己左手方清晰可見,即便追不上那支商隊,原路返回也不問題。

不清楚是寫的字還是死皮賴臉死纏濫打的神起了作用,莫山山沒有與神殿強者們同行,而是與他一道向北進發。一路行來路途寂寞,二人時常切磋書道符道,各有收益,尤其是寧缺通過的演示掌握了更多符道的基礎法門,甚至約約覺自己快要破境,不免心喜。

莫山山的心也不錯,正如所言,喜歡看寧缺寫的字,路途當中每遇歇息之時,便能看到寧缺拿著墨筆或是樹枝在紙上在泥地雪地上勾抹畫連,再枯燥乏味單調的旅程似乎也變得富起來,雪地仿若墨池。

樹枝在雪中劃的聲音簌簌響起,寧缺看著自己寫的這些字,滿意地點點頭,發現自己在莫山山的力之下,不止修行境界有所增進,便是書道也長進不

莫山山將前的圍巾拉到肩膀,微傾,低著頭認真看著他寫的字,右手出食指在空中緩慢地比劃著,似乎是在臨摹。

寧缺知道的眼神不大好,已經習慣了每次看字時的專注和姿式。埡口下方刮起一道夾著雪粒的寒風,把肩上那條圍巾吹的呼呼作響,黑的發向后飄去,襯著微紅的臉蛋,顯得很好看。

雪埡后方,大黑馬高昂著馬首,百無聊賴地輕踢著前蹄,也不知道它天到晚吃什麼吃到火氣如此猛,竟似本不懼此間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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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一匹棗紅的母馬,搭著保暖的布褥,蹄上束著布帶,卻依然顯得有些懼冷,不停向大黑馬旁靠去,小心翼翼地輕輕磨蹭,似乎想要取暖,又不想讓它覺得厭煩。

大黑馬輕輕打了個響鼻,顯得有些膩味,卻沒有挪開自己的高大軀,而是昂揚地立在風雪中,替棗紅馬擋住右側吹來的雪風。

莫山山在空中劃的手指緩緩停住,完了臨摹,但沒有就此抬頭,而是繼續認真看著雪地上的字,似乎想把那些字全部牢牢記在心里。

寧缺手摘下臉上的黑口罩,認真請教道:“昨天請教過破境一事,你說每個人的況都不一樣,越到高越困難,可我只不過是從不玄,算不得什麼艱深破境關口,為什麼從東勝寨到此地過了這麼長時間還沒有靜?”

莫山山直起子,看著他靜靜說道:“春天的時候你才開始初悟,如今一年未盡,你便已經看到了玄的山門,如果你沒有說謊,那麼只能說明你是修行道的天才,這也說明了夫子為什麼會選你為學生。”

寧缺問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和別人相比已經算很了不起的?”

莫山山睫,問道:“你說的別人究竟是什麼人?”

寧缺沉默片刻后,說道:“隆慶皇子。”

莫山山看著他認真說道:“你不是說你不接一生之敵這麼狗的說法?”

寧缺笑了起來,說道:“世間皆稱隆慶皇子只差一步進知命,如果他真進了知命,我就算想狗也狗不了,而且……”

他笑意漸斂,平靜說道:“神殿會尊敬書院,但不代表畏懼書院,尤其是隆慶皇子這種人,,他一定會尋找機會親手擊敗甚至殺死我,以此完善他所謂的道心。如果他進了知命,真可以把我揍一條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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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山靜靜看著他,仿佛看著雪埡外的風雪,猜想著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麼東西,沉默很長時間后,輕聲說道:“你想戰勝他?”

“驕傲與自信來自于實力,我不是二師兄。”

寧缺說道:“所以我并不奢現在就能戰勝他,但我想,如果有可能延緩他進知命境界的腳步,也許有一天我能追上他。”

“我想你應該有時間,雖然時間不見得足夠。”

莫山山看著他,慣常木訥無表的臉上,出現一道很罕見的笑意,這抹笑意有些生,卻充滿了欣溫暖和鼓勵的意味。

“修行五境,終境最難,要上知天命是件非常困難的事,雖然我現在能寫出半道神符,那只是僥幸得到的大機緣,我始終看不到知命境界的門檻在哪里。”

莫山山看著他繼續說道:“隆慶皇子雖然被公認為年輕一代中最有可能第一個進知命境界的人,但我想他不過是看到那道門檻,距離邁過那道門檻還有一段時間,前些日子我在想,神殿讓我們進荒原也有這方面的考量。”

寧缺忽然想到一件事,皺眉不解問道:“你也曾經說過,隆慶不如道癡,如果隆慶都已經看到知命境界的門檻,那道癡呢?”

“也許邁過了一只腳?也許只是看到那道門檻。”

莫山山說道:“道癡的強大,并不僅僅在于的修行境界,更在于對道妙的掌握,據聞神殿掌教曾經贊萬法皆通,你可以想見一二。”

寧缺聽著萬法皆通四字,不由一震,正想在問的更一些,忽然間眉梢一挑,手臂一探握住了后的大黑傘。

埡口外的風雪之中響起一道極微弱的箭鳴。

莫山山雖不似寧缺這般對箭聲極度敏,但玄上境的修行者,發現羽箭的速度也并不稍慢,在袖外的手指輕,便拈住了一張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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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缺手阻止,因為他聽出羽箭的方向,應該與己等無關。

一枝羽箭深深進雪埡外的緩坡。

藏在雪坡里的一只雪兔后被箭簇撕裂,拼命掙彈躍而起,跳進了埡口。

雪兔摔進雪埡里,彈幾下便斃命。

雪地上寧缺寫的那些字,被蹬的一塌糊涂。

沉重的腳步聲在埡口外的雪坡上響起,寧缺用目示意莫山山此事給自己理,到后背的手松開傘柄,向上握住刀柄。

一個穿著皮棉服的人,翻過了雪埡邊緣,搜索傷雪兔的目,首先看到了兩匹駿馬,然后看到了寧缺和莫山山,不由一驚,拉弓搭箭對準二人。

寧缺微微皺眉,看著那人雙手間的短弓,注意到弓材有些特殊,弓弦里的絞微微閃,似乎用的不是筋,接下來他才注意到,有幾絡長發從那人的帽沿飄了出來,仔細看那個面容,原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

他握著刀柄,平靜看著那名婦人說道:“我們無惡意。”

莫山山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要做些什麼,雖然已經能確認這名婦人只是一個普通人,但在如此靠近荒人部落的地方,難道不應該更加小心謹慎才是?

那名婦人聽著寧缺的話,表顯得有些驚詫,急忙向后退了兩步,后腳踩在雪埡邊緣,與寧缺拉開足夠的距離,才顯得稍微放心了些,問道:“中原人?”

說話的腔調有些怪,舌尖很,字與字之間的時間距離非常標準,從而顯得平直強,不過只是這三個字,倒還能聽懂。

寧缺看著婦人,認真問道:“荒人?”

婦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警惕地看著二人,雙手間的那把短弓拉的更,發出一陣輕微的變形聲響,似乎隨時可能出箭來,繼續問道:“中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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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山山不擅長撒謊,這種況也不需要撒謊,面無表回答道:“我是大河國人。”

那名婦人搖了搖頭,說道:“沒聽說過。”

莫山山指著寧缺說道:“他是唐人,我想你應該聽說過。”

寧缺心道壞事,千年之前正是大唐帝國把荒人趕到極北寒域,雙方之間可以說是仇深似海,這荒人婦知道自己是唐人,哪里不發飆的道理?

他握著刀柄的右手微微一,準備搶在婦人手之前砍翻對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名婦人聽到唐人二字后,只是微微一怔,并沒有什麼太激烈的反應,反而緒變得穩定下來,說道:“唐人我聽說過。”

寧缺蹙眉問道:“聽說過?”

“嗯。”婦人用那種特有的腔調說道:“部落里所有人都知道,很多年前就是因為祖先們打不過你們,我們才搬走的。”

寧缺越發不解,問道:“那你知道我是唐人,為什麼不生氣?”

婦人收回弓箭,面無表說道:“打不過就要認輸,這有什麼好生氣的?”

寧缺撓了撓頭,說道:“好像……這麼說也有道理。”

……

……

這是寧缺和莫山山第一次看見荒人,通過短暫的接和對話,二人發現荒人并不是傳聞中那些能吃石頭喝鐵水的怪,就像他們一樣,需要打獵,可以說話談,穿著服,天天為了生活奔波,普通的不能再普通。

那名荒人婦不再理會他們二人,從雪兔上拔下羽箭,細心觀看箭簇的磨損,然后抓起雪團,把兔子上的干凈,便扔了進后的袋子里。

莫山山靜靜看著,忽然開口問道:“你們為什麼要到南邊來?”

這時候到寧缺看了一眼。

他來到這片被荒人占據的原野目標很清楚,不是為了神殿,也不是為了什麼中原諸國的安寧,他是去找天書的,當然不想和這些不好惹的荒人打道。

荒人婦看了一眼,說道:“為什麼不能來?”

莫山山說道:“這是別人的地方。”

婦人說道:“很多年以前這里就是我們的家鄉,只是我們離開之后,才被那些蠻子給占了,我們憑什麼不能回來?”

莫山山看著很認真地請教道:“但草原蠻人在這里已經生活了這麼多年,世代居住于此,現在你們把他們的土地占了,他們怎麼活下去?”

寧缺看著,心想雖然你是修道天才書癡,但怎麼能問出這麼白癡的問題?

荒人婦像看白癡一樣看著莫山山,說道:“不搶回來,我們怎麼活下去?”

寧缺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莫山山面無表看了他一眼,然后牽起棗紅馬,跟著那個荒人婦越過雪埡邊緣,向緩坡下方走去。

寧缺愣了愣,趕跟上。

大黑馬愣了半天,發現沒有人理會自己,居然全都跑了,憤懣地蹄著雪花,載著沉重的行李,吭哧吭哧地跟了上去。

……

一番談下來,寧缺覺得荒人確實很有些意思,尤其和唐人的脾氣很相近,但他依然不準備和荒人接,沒料到莫山山好像有些不一樣的想法。

莫山山看著前面背弓而行的荒人婦,輕聲說道:“明年開春要和荒人作戰,當然要了解一下荒人部族的真實況,神殿讓我們來查探敵,這荒人婦對我們又沒有懷疑,豈不是最好的機會?”

寧缺搖了搖頭,心想神殿要和荒人打仗,關自己什麼事?然而莫山山既然堅持要把這次偶遇當作自己塵世試煉中的一環,他也沒有辦法反對。

走出雪埡向東面轉沒有多長距離,便看到一孤伶伶的帳蓬,帳蓬表面涂著一種近似黑泥的涂料,看模樣應該可以擋風遮寒,只是這里明顯距離荒人部族的聚居地還有很遠一段距離,不知道那位荒人婦為什麼會在這里生活。

荒人婦并沒有邀請他們來做客,但也沒有對他們流出很明顯的敵意,任由他們跟著進了帳蓬,毫無熱地扔過來一大塊干,又給他們倒了兩碗熱水。

干里沒有太多鹽,嚼來雖然無味,但如果混著唾久了,則會散發出一勵原始的香味,寧缺自從離開渭城之后,便很有機會接這等東西,不由嚼的津津有味,不出空來說話。

莫山山向那荒人婦道了聲謝謝,撕了兩道放進間緩緩咀嚼,看,也不知道是難吃還是好吃。

荒人婦低頭理一塊皮,也沒有理會他們。

帳蓬之雖未相對,卻是無言。

寧缺覺到氣氛的怪異,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莫山山,心想你不是說要打探敵,查看荒人部落的真實況,難道當啞也能問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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