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慢皆有好弊端，這不是辯證法，也不是哲學問題，而是很簡單的道理，馬賊從草甸上沖鋒而下，太快所以陷石之中狼狽凄涼不堪，而大黑馬速度太快，以寧缺的箭法也只來得及發出三箭，便沖到了馬賊群的邊緣。

他把黃楊木弓反背到肩上，雙手前平握住鞍頭橫著的樸刀，抬臂橫肘一切，刀鋒破空而出，便砍掉一名馬賊半個肩頭，接著腰一，手臂陡直，鋒利的刀尖搶在彎刀襲至之前，挑破另一名馬賊的眼珠。

三騎閃電般錯時，馬賊斷肩水和眼窩里迸出的漿才迸出來，噴的他一臉一都是，腥味和別的異味混在一，十分怪異。

都說是熱的，風是冷的，但寧缺覺得吹到臉上的風是熱的，灑在臉上的卻是冷的。因為他很冷靜，直到此時依然清明地記得自己稟持了很多年的作戰原則。

殺馬賊，永遠不如傷馬賊，一名馬賊死便死了，若了一時不得便死的重傷，則還要拖累更多的馬賊同伴，這種小心思固然殘忍，卻非常有用。

看著迎面沖來的十余騎馬賊，寧缺深吸一口氣，夾下的大黑馬，橫提樸刀，化作一道刀鋒殺將過去，在他后，那二百燕騎終于趕了過來，凝作一道，狠狠襲向猶自散的馬賊群側方。

荒原冬風再起，卻吹不額前的發，因為發已經被馬賊的鮮浸，此時黏冷稠糊糾結在一起，恰似寧缺此時糾結的心。

營地里一片狼籍，車陣已經出現了幾個缺口。馬賊暫時退去，但在退去之前的那波棄馬步攻，依然給營地帶來了極大的傷害，營地里到都是渾浴眼神麻木垂死的民夫兵卒，如果不是大河國們的秀劍堅狠，只怕早就給馬賊攻破了。

馬賊的況也好不到哪里去，營地外不遠的低洼地邊緣，很多蹄斷傷重的馬匹倒臥在冰冷的地面垂死掙扎，不時搖擺下沉重的頭顱，在馬匹的下或旁，還躺著很多已經沒有溫度的馬賊尸首。

但所有馬賊傷兵都被同伴帶了回去，從這一點也能夠看出，馬賊雖然創慘烈，但依然沒有潰，還有再次發起進攻的能力與神。

寧缺抬臂去眉間緩慢淌著的水，回頭看了一眼營地西北方向，燕騎正在那與一部馬賊相綴廝殺著逐漸遠離，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在中原人印象中，草原上的馬賊是世間最兇殘的存在，但和馬賊打了很多年道的他，卻認為馬賊是世間最怯懦無用的存在。兇殘，只是心孱弱的一種掩飾。

此時草甸四周那六百騎馬賊兇殘起來，敢于直接屠掠王庭的直屬部族，膽怯起來，一隊唐兵便能追著他們的屁跑，關鍵便在于實力，馬賊這種現實的生，對實力差距最為敏，于是便最容易打散。

寧缺自以為知馬賊的稟，昨夜選擇營地，暗中藏了地利，時機選擇的也沒有問題，本以為憑借二百燕騎向馬賊側方發起一次強勢沖鋒，便可以把這五百余騎馬賊直接沖潰，然而他卻忘記了與他一道向馬賊發起沖鋒的，并不是渭城的那些老伙計，也不是南方碧水營里的西路軍唐騎，而是戰斗力極其低下的燕軍騎兵。

燕軍騎兵的戰斗力，竟比寧缺最糟糕的設想還要差勁一些。

兩百燕騎，占據地利時機向馬賊發起沖鋒，竟沒有把馬賊群沖散，甚至都無法完一次騎兵貫穿，直接被匆忙應戰的馬賊拖進了纏斗之中，幾番沖殺之后，便有數十燕騎被馬賊砍翻在地，若不是當時馬賊本陣形也極為混，說不定這次醞釀已久的側襲，反而會導致燕騎全軍覆沒。

燕騎與馬賊纏斗片刻，雙方都承不住，暫且分開，趁著這個機會，寧缺騎著大黑馬回到營地之中，一方面因為他對剩下的一百余燕騎無法寄予更多希，還有個原因是因為他心中生出一警惕，莫名的警惕。

……

……

寒冷的空氣中陡然響起一道尖嘯，寧缺反應奇快一側，一枝羽箭著他的襟飛了過去，狠狠地進一輛糧車上，箭尾劇烈抖。

顧不得黑口罩上浸滿了馬賊的，有些腥臭難聞，他重新掛好口罩，摘下后的黃楊木弓，指控弦，一箭死沖到營地前的一名馬賊。

然后他覺到肩部深傳來一道酸意，他知道今天拉弓的次數太多，如果再這樣持續撐下去，右臂可能被拉廢。

馬賊明顯不肯給糧隊營地里的人們太多息的機會，稍一休整，便再次兇猛攻來，竟是渾然不顧自己的傷亡，這種不計代價，無關利益風險的舉，已經超出了寧缺對馬賊的認識，心中的疑愈發濃郁。

兩百多名馬賊從四百八方涌了過來。

已經對生死變得有些麻木的民夫，在最后的生死關頭，激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氣，他們端著陋的木矛，穿過車陣里刻意留下的隙，狠狠向外捅去。

一木矛捅穿了一名馬賊的腹，鮮嘩嘩向下流著。

接著三名馬賊爬過車陣，揮舞彎刀，把手持木矛的那幾名民夫砍的渾是。

一道雪亮的劍閃過。

細長的秀劍帶著嗤嗤劍氣，斬向那三名馬賊。

一名馬賊當場首異，另兩名馬賊斷斷肢，狼狽向后倒退。

渾是的民夫們像野般涌了過來，拿著木和不知從哪里揀來的石頭，圍住那兩名馬賊劈頭蓋臉的砸了下去，他們麻木地重復著作，不知道砸了多下，直到最后里面已經沒有任何聲音，才有些僵地停了下來。

天貓迎風一斬后，習慣地發出一聲可的清叱，接著，便被眼前的腥一幕震懾住了心神，紅紅的小臉上滿是塵土，卻掩不住清亮眸子里的驚恐和慌張，畢竟年紀太小，哪里見過這等場面？

寧缺手抓住的頸背，像揪貓一般把扔到后面，避開一羽箭，單手持刀一格一擋再順勢一送，切斷一名暗中襲的馬賊右臂。

那名馬賊捂著噴的右肩，痛苦地半跪于地，寧缺看都沒有再看他一眼，握著樸刀向下一險地行去，他知道這個斷了臂沒有刀的馬賊，下一刻便會被民夫們所淹沒，他自然不會再多費力氣。

車陣被破，營地里的所有人都會死，基于這個簡單的認識，無論是民夫還是燕國的軍卒，在此時都變得極為悍勇，他們拿著能拿到揀到的任何武，拼命地攻擊著那些從車廂板上爬過來的馬賊。

但真正讓營地堅守到現在，拖了這麼長時間的還是來自大河國的墨池苑弟子們，這些并沒有太多戰場經驗的男們，憑借著宗派賦予的驕傲堅忍和絕妙的劍，在荒原草甸間劃出一道道劍氣，把那些棘手的馬賊紛紛斬落。

然而馬賊的人數太多，墨池苑弟子太，民夫軍卒雖然拼命，依然改變不了大局，營地四險象環生，隨時可能被攻破，看似已經走了絕境。

就在這時，營地正中央那輛馬車里響起一道清裊的笛聲。

聽著這道笛聲，酌之華、天貓等墨池苑弟子們神一振，毫不顧惜念力，劍氣疊出，生生把前的馬賊退，然后走到糧袋之前。

聽到笛聲，觀察到這些畫面，寧缺的心卻有些凝重，在黑口罩外的眼睛里，甚至現出一怒意。

……

……

這是往左帳王庭運送糧草的隊伍，有燕騎護送，還需騾馬運糧，所以除了好些車糧食之外，還帶著很多干草供騾馬食用。

糧車卸廂板組圓形車陣，那些裝草的布袋，全部被集中的廂板之下，一方面用來加固工事，另一方面也可以起到減緩箭矢傷害的作用。

聽到笛聲，墨池苑弟子們來到這些草袋之前，用劍將其挑至車陣外的空中，此時恰好一波最集的馬賊再次攻來。

不知道是墨池苑弟子們秀劍劍氣蘊的關系，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十余袋干草飛至空中，布袋忽然迸裂開來，嘶嘶響聲中四分五裂，袋子里的干草更像是被人狠狠擊了一拳，以極快的速度向四周散開，仿佛一場草雨。

就在干草袋迸裂四散的同時，一極端干燥的味道籠罩了整個營地，每袋干草形的一片草雨間，見一道火星幽幽亮起，然后瞬間……讓整個天空都燃燒起來。

草雨變了火雨，自天空飄落，掩去了東方朝的芒，把整個營地外圍都變了一片火海，被詭異一幕弄的失魂落魄的馬賊們，本來不及反應，便被火海吞沒，變將要溺斃，將要燒死的可憐人。

營地里的民夫軍卒們，也被這一幕震驚的目瞪口呆，他們拿著各式各樣的兵，看著近在咫尺，卻沒有一片飛進車陣里的火海，仿佛看到了昊天顯示的神跡。

只有寧缺注意到干草袋迸裂燃燒時，天地間的元氣驟然間發生的變化，他到了每袋干草里的符力，甚至看到了符紙燃燒時的細微畫面。

符火借草而起，迅速燃燒蔓延，落在馬賊上，極難撲熄，沖到車陣前的馬賊渾著火，悲慘地嚎著，四跑，有的在地上打滾，卻依然是在火苗里滾，有的四尋找清水，但冬日的荒原上想找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有幾名上著火的馬賊嚎著沖進車陣，連彎刀都來不及舉起，便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馬賊群終于再次退了下去，營地外留下了數十焦黑的尸。有好些尸竟是抱在一起，大概是臨死前的恐慌，讓這群馬賊本分不清楚誰是敵人誰是同伴。

空氣中飄著一焦臭的味道。

營地里回響起一陣勝利的歡呼。

……

……

寧缺盯著馬車里的白，說道：“我提醒過你，你是我們最強的人，你的念力是我們最珍貴的武，應該用在最適合的時候，而不應該隨便用出去。”

莫山山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因為見了太多腥畫面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麼原因，此時的臉非常蒼白，比上那件白更白。

“已經死了很多人，我再不出手，剛才會有更多的人死去。”

寧缺看著說道：“你這是婦人之仁。”

莫山山睫微，回答道：“我本來就是婦人。”

寧缺抑著怒意，嘲笑說道：“你還沒有嫁人。”

莫山山平靜回答道：“嫁人也不會嫁你。”

寧缺沉默片刻后說道：“如果你還有念力，那你最后的念力必須留給我。”

他是修符之人，很清楚符道對念力的消耗程度，蒼白憔悴的臉頰，說明這些天的念力已經消耗太多，而他又不得不承認，在整個隊伍里，這位白才是實力最強的那個人，所以面對這種況，難免有些憤怒。

馬賊在這道驚天火符之下死傷慘重，但草甸上方至還有兩百名馬賊猶有再戰之力。莫山山念力枯竭，而他真實境界只是不，本無法抵擋。

寧缺當然還有些箱底的保命本事，但像元十三箭和師傅給他的錦囊這些事，如果用在這些馬賊上，實在是一種天大的浪費，在生命遇到真正危險之前，吝嗇只比桑桑差一的他絕對不會使用。

關鍵是援軍，糧隊營地已經撐了這麼長時間，想像中的援軍卻始終沒有出現，要知道如果一開始就確定沒有援軍，他早就騎著大黑馬跑了。

“到底有沒有援軍？”他盯著莫山山的眼睛問道。

莫山山冷漠回著他，說道：“那只有援軍自己知道。”

寧缺不再試圖和流，直接說道：“準備突圍，我的馬只能帶一個人走，我要帶天貓，你的人由你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