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溪底的圓石微微抖，似乎要走卻始終沒有移，只在旁徒勞地掙扎出了些小小的漩流，然后升起，穿過細的水草，帶著草葉底部附著的氣泡。

“這證明這道符是有效力的，只是效果太弱，所以必須借著溪水浮力才能展現毫。”四師兄探首看著溪水里那串珍珠樣的氣泡，淡然問道：“小師弟你愿意把符道所學用在實際事之中，而不是玄談虛為，這種理念我很欣賞，但我不是很理解為什麼你要求這道風符必須這麼小，你準備用在何？”

寧缺沉默片刻后說道：“我準備把這道符刻在箭枝上，所以必須小。”

四師兄回頭靜靜看著他，說道：“好想法。”

寧缺笑了起來，然后笑容還未全展，便又聽著四師兄下一句話。

“……可惜還是癡心妄想。”

他吃驚問道：“為什麼？”

四師兄說道：“盔甲刻符增防，刀劍刻符增殺傷，難道會沒有人想過在箭上刻符？自古以來，有無數人都曾經有過這種想法，但他們都失敗了。”

寧缺皺眉問道：“為什麼會失敗？”

“道理原因有千萬種，真正的解釋其實只有一種，因為所有嘗試在箭上刻符的嘗試，沒有一次功，所以至在今天為止，這是一種注定失敗的好想法。”

“失敗是功的媽媽。”

“小師弟這句話很有道理，但不要忘記有很多媽媽生出來的小孩子也很失敗。”

“再嘗試一下也無所謂吧？”

“那你必須重新設計符線，現在你這道符，只有大明宮的梁柱才刻得下，就算你有本事把大明宮的梁柱變一箭，又到哪里去找這麼的弓弦？”

“四師兄……”

“嗯？”

“我今天才發現你說話很刻薄。”

“像我這種玩技活兒的符師，講究的便是在極薄刻字。”

“好回答。”

……

……

在羽箭上刻符，增加威力和程，并不是寧缺現在才有的想法。事實上早在去年草原旅途之中，聽到呂清臣老人講述修行辛時，他便有過這種念頭。

在岷山與邊塞磨練多年，讓他擁有了一手絕佳的箭法。每當思考分析怎樣與修行強者做戰時，他很自然會聯想到弓箭方面。如果符道能夠作用于羽箭，那麼在與修行強者的戰斗中，可以保證安全距離與攻擊的突然。

去年旅途中，呂清臣老人在聽到他這個想法時，便當場表示可不行——羽箭太輕，無法在上面刻符，附著元氣消散太快，除非能解決這兩個棘手的問題，羽箭便不可能為修行者所選擇的武。

那時候的寧缺本沒有接過符道，便沒有多想，然而如今為神符師瑟的傳人，在書院后山看著這麼多癡人高人，他總覺著在羽箭細桿上刻出符來，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如果能夠功，豈不是可以解決所有問題？

雖然在溪畔被四師兄好生刻薄打擊了番，但寧缺并沒有喪失全部信心，回到長安城后，他闖進昊天道南門觀覓著師傅，纏了對方三天兩夜，得了些指點，然后回到老筆齋，拿著筆墨尺線思考了很長時間，終于把準備刻在前上的風符到最小。

……

……

深夜時分，燈火微搖。

全裹著白布的桑桑，從床上緩緩飄了起來。

白布上麻麻著些細長的紙條。

紙上約能夠見到一些古怪的線條。

閉的窗戶傳來一陣低沉的嗚咽。

臉蒼白的寧缺站在床邊，目幽幽看著。

畫面看上去顯得異常詭異可怕。

因為連續畫了四十幾張風符，寧缺識海的念力幾乎被榨一空，臉極為蒼白，但看著緩緩飄起的小侍，看著上粘著的那些紙符，他的眼里滿是喜悅。

隨著桑桑瘦小軀在空中的浮，他上下移著雙手，慨說道：“什麼空中飛人？這就空中飛人。這要去變魔，我哪里認識劉謙是誰？”

懸浮在半空中的桑桑蹙著眉尖說道：“爺，我也不認識劉謙是誰。”

……

……

第二日來到書院后山，寧缺取出那張細長形的符紙，極為鄭重遞給了六師兄，說道：“師兄，這事兒不，就看你的手藝了。”

六師兄接過符紙疑看了半晌，然后從屋角拾起一寧缺前些日子扔在這里的羽箭，把符紙攏圓筒，到細細的箭桿上，發現剛好合攏。

“大小雖然合適，但我依然覺得呆會兒失敗。”

六師兄取出細雕刀，坐在窗口明亮，開始照著蒙在箭桿上的符紙線條鉤刻，他的手指很穩定，一不，運刀看似鈍遲實際上卻是確到了極點，絕不奢求氣度瀟灑只求實際效果，發般的刀鋒尖完復制著符紙上的線條。

待刻符完畢，寧缺拿起羽箭對著窗外天，看著細細箭桿上那些像花紋般細膩麗的線條，不由大震驚，真誠贊道：“六師兄，你手藝真好。”

六師兄把細雕刀收進皮匣中，憨厚一笑說道：“我本來就是手藝人。”

二人走出房間來到鏡湖畔。

寧缺深深呼吸，平靜心神，把這羽箭擱在黃楊木弓上，左手五指微松微，念力自識海釋出，傳向箭枝上的那些符線。對于普通符師而言，他的念力便是鑰匙，他寫出來的符便是鎖，只有自己的念力才能激發符文的力量。

嗡的一聲，繃的黃楊木弓弦彈回。

幾乎同時，念力激發了箭桿上的符文。

弓之間一陣清風生出然后迅疾四散，而那只箭……卻不知飛去了何。

平靜如鏡的湖面上沒有羽箭飛過的痕跡。

湖對面的山林里沒有羽箭飛過的痕跡。

湛藍的天空下，找不到一羽箭飛過的痕跡。

凡走過爬過飛過都必有痕跡，那麼這枝刻著風符的箭瞬間消失去了哪里？

寧缺怔怔放下木弓，回頭向六師兄投以詢問的眼。

六師兄攤開雙手，憨厚的臉上滿是惘然神。

就在這時，七師姐從鏡湖中心那方亭榭里走了出來，只見柳眉倒豎，怒不可遏，頭上上滿是極細微的木屑，仿佛剛從哪個伐木場庫房爬出來一般。

寧缺看著七師姐如此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大笑起來，心想師姐真像傻姑啊。

六師兄常年鑄兵刻符，憨厚卻是目犀利，早已瞧見七師妹畔握著的右手因為憤怒而不停抖，掌心里握著一枝金屬打造的寒冷箭簇，頓時微僵，心頭微寒，二話不說掉頭就走，進了自己的打鐵房關上了房門。

寧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疑回頭看了一眼閉的打鐵房，然后回過頭來，沖著亭子里的七師姐喊道：“師姐，你有沒有看到一枝箭？”

七師姐強行抑著怒火，強行微笑說道：“什麼箭？”

“就是一枝……箭桿花里胡哨的箭。”

七師姐笑了笑，出右手握著的那箭簇，問道：“是不是這個？”

寧缺吃驚說道：“就是這個……噫，怎麼只剩了個箭簇？桿子跑哪兒去了？”

七師姐輕拂頰畔發，撣去發間夾雜著的木屑，風萬種微笑道：“在這里。”

寧缺終于醒過神來，毫不猶豫轉便往打鐵房方向狂奔，大聲喊道：“六師兄！救命！快開門！”

還沒有跑到打鐵房，寧缺悶哼一聲停止了奔跑。

他艱難扭頭向自己后，臉蒼白，險些哭了出來。

他屁上多了十幾繡花針，針針。

亭榭中，七師姐輕拈繡架，冷笑說道：“刀劍針，現在居然到箭了！不給你些教訓，真不知道日后你會不會把火也拿來瞎整！”

……

……

小小曲之后，研制符箭的創新工作依然要繼續，而且因為湖畔的這番鬧騰，又多了兩個看熱鬧的圍觀群眾，陳皮皮剛剛給松下棋癡送完飯，暫時沒有什麼事做，七師姐則是因為在湖心亭里要時刻防備頭頂再下一場木屑雨，實在難以靜心繡花，所以干脆花下繡架過來看稀奇。

“就算箭桿能刻符，但風符之力加上弦力，本不是箭桿本能夠承的力量。”

七師姐提著一個鍋蓋，拍掉肩頭殘留的木屑，著正專心準備試驗的寧缺和六師兄說道：“如果不把這個問題解決，怎麼試都沒用。”

“從前有人這樣試過嗎？有。他們功了嗎？沒有。那些前賢神符師比你寧缺更天才嗎？是。他們功了嗎？沒有。所以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還要堅持這個想法。”

陳皮皮提著送飯用鐵鍋，搖頭說道：“你這純粹是在浪費時間和生命。”

這兩位圍觀群眾看似七八舌出主意，實際上從未放棄過打擊寧缺自信心的任何機會。寧缺倒也并不在意，直接拉弓搭箭，說道：“準備了。”

“前無古人之新式符箭第四次實驗，倒數開始，三，二，一，發！”

陳皮皮大聲喊道，當他喊出發二字后，第一時間提起手中的鋼鍋擋住自己的臉，只是因為臉太胖太圓，雖然那口鋼鍋已經極大，卻還是了一圈邊在外，模樣看上去極為稽可笑。

七師姐比他速度更快，在他喊出三字時，已經用雙手把鍋蓋舉了起來，拼命地護住了自己的如花容。

即便是寧缺，在出這枝符箭之后，也在第一時間躥到六師兄后，用師兄強壯如山的軀，擋住任何可能發生的意外。

前面三次符箭試，造了極為慘烈的后果，湖面那些泛著白肚皮的魚，還有林中那只被炸的模糊的黑鳥，便是這種慘烈的直接證據。

六師兄沒有遮臉，認真地在天空中找尋著那枝符箭的蹤跡，為武研發制造人員，他從來不缺這種冒險神，看了片刻后他搖頭說道：“好了。”

七師姐從鍋蓋后小心翼翼探出小半張臉，問道：“師兄，箭在哪兒？”

六師兄指著湖對岸遠的那方林，說道：“好像是去了那邊。”

陳皮皮放下鋼鍋，大笑說道：“那是二位師兄彈琴吹簫的地方。”

七師姐擺擺手，說道：“沒事兒，這兩個師弟一旦開始彈瑟吹簫，什麼事都不會記得，別說淋一木屑，就算屁被箭頭扎進去，也沒有什麼反應。”

聽著這話，寧缺微微一，對六師兄說道：“看來箭桿材料確實不行。”

六師兄從箭筒里取出最后一符箭，問道：“還要試嗎？”

陳皮皮搖頭說道：“沒有任何意義，如果寧缺能把符箭研制功，那他完全可以去開宗立派，哪里還用得著學什麼符道真義。”

“我聽出來你這是在罵我。”寧缺聳肩說道：“但我還想試一試。”

看著陳皮皮和七師姐再次張抬起鍋和鍋蓋，他笑著搖頭說道：“這次我就在原地試，不用遮臉。”

取下符箭上的箭簇，寧缺釋出識海里的念力，直接激發了箭桿上的符文。

只見箭桿上那些麗細膩的符線驟然一亮，周遭的天地元氣迅速聚攏，一清風無由而生，繞著細長箭桿不停纏繞旋轉。

寧缺盯著箭桿，用念力仔細知那些風息流的方向和規律。

忽然間，眾人眼可見，那細長的箭桿上的符線不知為何深深向箭桿里陷了下去，構箭桿的木材瞬間繃，然后撕裂，裂一極細的木纖維！

噗的一聲，湖畔煙塵大作，木屑漫天飛舞。

引來咳聲一片。

……

……

寧缺撣掉上的木屑，說道：“普通材料，沒辦法做符箭，必須換。”

“換什麼？”

“用鋼。”

陳皮皮搖頭說道：“鋼材質自然能免承風息撕扯之力，可問題是，鋼打鑄出來的箭……怎麼？世上哪有這樣的弦弓？”

“弓可以用鐵胎弓，弦……也有辦法解決，問題是鋼箭如此重，就算以我的能力也沒有辦法出去。”

七師姐問道：“刻了符后的鋼箭會不會輕一些？”

寧缺搖頭說道：“我和四師兄前些天試過，就算輕也有限。”

六師兄忽然開口說道：“我可以用鋼打空心管。”

陳皮皮說道：“為加強你對箭桿符文的知強度，我建議可以往里面摻些銀子。”

六師兄點頭說道：“這個難度并不大。”

寧缺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