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朱雀，有沒有什麼新？”

“沒有……吧？”

“難道你不覺得它是活的？”

“師傅，你也這麼覺得？”

師徒二人這時候已經走出了人群，順著朱雀大道繼續向南。聽著瑟大師這話，寧缺驚訝問了句，然后忍不住回頭看了被人群圍住、已經看不到的朱雀繪像一眼。

瑟大師沒有理他，繼續向前走：“什麼樣的存在才能確定是活著的，是有生命的？”

寧缺轉追了上去，心想當十一師兄問這種問題的時候，自己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

“當然，這是比較艱的問題，和我今天帶你來看朱雀繪像的原因沒有太多關系。”瑟大師說道：“我帶你來，是想告訴你，朱雀大道上的這幅繪像和藝雕刻都沒有任何關系，它是長安城里的一道神符。”

寧缺微微一怔，他確實沒有把朱雀繪像和符道聯系起來，因為冥冥中他能覺到那幅朱雀繪像擁有一種恐怖的力量，那道仿佛來自遠古的肅殺之意，和符這種覺神妙卻微渺的存在，好像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你先前說過，我們這些符師把世間一切修行法都看作符……是一種很自的心態。但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那幅朱雀繪像就是一道符，一道前代圣人留下來的神符。”

圣人神符這些字眼鉆進寧缺的腦，他眉頭皺起，沉默很長時間后問道：“師傅，你曾經說過神符師只有過那一步才能符天下，那位留下朱雀繪像的前代圣人，是不是已經過了那一步。”

“千年之前，帝國定都長安，在原有城池基礎之上擴建，而那時這道朱雀神符便已經有了。那位前代圣人在畫出朱雀神符的時候，必然已經超出了知命境界，只是不知是天啟還是無距，不過我上次和你說的符天下，我猜測……需要的境界還要更深遠一些。”

“那豈不是了神仙？世間有這樣的大修行者嗎？”

“昊天道法門修到最終，逾過天啟便是羽化，所謂羽化便是登仙，我雖然未曾親眼見過，但道門典籍里羽化登仙的前輩并不算太。”

“神話終究只是神話。”

瑟大師挑眉道：“那你說一個普通凡人看見我這樣的神符師，會不會認為我就是神仙？”

寧缺不敢確定說道：“……也許會吧。”

“所以修道修到最后羽化登仙，也并不是那麼難以想像的事啊。只不過我猜測這些仙人和神話小說里的仙人不同，應該是真正超了的大修行者。”

“師傅，我還是更好奇塵世里的故事。那位前代圣人留下的朱雀神符，相信威力一定特別恐怖，問題是符道自持，誰能激發這道神符？”

瑟大師悠悠說道：“自我大唐開國以來，這道朱雀神符一直安靜躺在石道之上，從未真正發過。不過按照書院當年某人和上一任國師參詳之后的判斷，朱雀神符一旦發，大抵能夠相當于一位知命巔峰大修行者的全力一擊，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要超越數分。”

“只不過是知命巔峰啊。”

“只不過？你這是什麼態度？”

“師傅，你是知命巔峰，柳白也是知命巔峰，我猜國師啊大師兄也是知命巔峰，夫子我是猜都不敢猜，我現在認識好些個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二師兄，朝小樹，甚至連我那個憨貨朋友都是晉知命境界的天才，知命境界……真的很罕見嗎？”

“寧缺啊。”

“師傅，我在。”

瑟大師看著他搖了搖頭，說道：“你很幸運，或者說你很不幸。”

寧缺疑問道：“師傅，這話怎麼說？”

“世間大修行者數量最多的地方，就是西陵神殿和書院。你是書院二層樓的學生，又是我這個神殿大神的徒弟，所以你能接到很多知命境界的強者，而普通修行者終其一生可能都接不到知命境界的強者，所以我說你很幸運。然而你現在實力如此微弱，卻接了如此多的強者，我很擔心你仰高山失去了攀爬超越的勇氣。”

“放心吧師傅，其實我這個人骨子里也自的。”

“那就好。”

……

……

不知不覺，瑟大師和寧缺師徒二人順著朱雀大道穿過了整片南城，來到了長安城南城門附近，高聳似乎要破天的雄偉城墻，灑下一片影遮蔽住鄰近的大片坊市。

瑟大師帶著寧缺向城墻上走去，也不知道為什麼，軍紀森嚴的城門軍竟沒有一個人前來阻止或是查驗份，仿佛本沒有看到他們一般。

寧缺心中詫異，更疑師傅帶著自己登城樓是為什麼，卻也懶得去追究底，盯著那件骯臟的道袍下擺向上攀爬，然而對于朱雀神符的威力一事，他始終還是有些不解，忍不住開口問道：“師傅，知命境界到底有多厲害？我找人表演過一次，但沒見過知命打架。”

瑟大師皺眉問道：“哪個糊涂大修行者居然會白癡到給你表演？”

寧缺暗道那個大修行者姓陳名皮皮，生活方面雖然白癡，但實在是個好人。

瑟大師不悅呵斥道：“至于說到知命打架？難道你要我再去找柳白打一架給你看？”

寧缺苦著臉解釋道：“您誤會了，我就是好奇。”

師徒二人登上高高的城樓，平原上吹來的風順著古舊卻依然堅固的城墻向上攀爬，帶著幾聲銳利的鷹鳴，吹拂得二人上的衫振振飛。

瑟大師站在城樓邊緣，手青磚，著南方清晰可見的那座大山，忽然開口說道：“你書院里那位二師兄，只需要看你一眼，你就死了，這就是知命境界。”

寧缺站在他旁，向自己那片自己已經生活學習了月余的大山，心里默默想著。

看你一眼，你就死了。

細細品味這八個字，寧缺越發覺得敬慕畏怯，沉默片刻后老實回答道：“……師傅，我明白了，以后我一定會對您和二師兄更尊敬一些。”

瑟大師帶著他走到城樓面向長安城的另一面。

由無數坊市建筑構的長安城，此時已經變腳下的一方拼圖，北城的皇宮看上去也不再那般高不可攀，如果說正下方的朱雀大街像把鋒利筆直的劍，那麼皇城便是劍柄。

“你看出來了一些什麼？”

這些天瑟大師帶著寧缺周游長安城，看了很多古跡名勝，每至一地便會發問。寧缺知道老人家是想通過這種方法加快自己對符道的悟速度，事實上無論是春風亭的雨檐，還是那些檐雕像，他確實都能讓自己對符道的認識有所加深，然而……

此時站在城樓觀城景，整座長安城出現在眼前，褪去了繁華熱鬧的外，只剩下安靜以及視線拉開之后的分離。普通人來看大概會興尖尋找自己的家在哪里，以文藝的眼來看大概能察知到千年歲月留給這座雄城的歷史滄桑意，可要以符道的眼來看，能看出什麼？

“長安城，其實就是一座大陣。”

瑟大師的答案，直接讓寧缺震驚的無法言語。

“這座集合無數前代修行者智慧，以我大唐帝國財力也耗費了三十年時間才擴建修筑完畢的天下雄城，理所當然天經地義就應該是世間最強大的陣法，故名驚神。”

寧缺睜著眼睛看著腳下的長安城，努力想要看出陣法的大概模樣，然而卻一無所獲。

瑟大師看他神不由一笑，說道：“長安城這座驚神大陣自然不能眼觀之，大部分都埋在地底，我可以告訴你的是，皇宮下方便是陣樞，朱雀大街是陣。”

老道右手指向皇宮的方向，然后指尖順著朱雀大街緩慢下移，繼續說道：“陣一直延續到我們腳下，也就是朱雀南門，然而經由城墻發散，再由城外城所有城回還。”

“你也可以把長安城這座大陣看做一道復雜到了極點的浩大符咒。這道符咒由無數神符組，只需陣眼一開，這道浩大符咒便會被激發，護佑這座雄城和城中的居民。”

寧缺看著長安城里集的建筑，看著那些像螞蟻一樣忙碌卻喜悅的人群，聽著瑟大師的話，不心神一陣搖晃，贊嘆敬畏難以言語。

“剛才帶你去看的朱雀繪像，便是這道浩大符咒里威力最大的一道神符。”

寧缺用了很長時間才抑住心頭的震驚，著眼前雄城喃喃慨道：“這座大陣一旦開啟，不知道會是怎樣一幅畫面，遮天蔽日烏云滾滾還是地山搖城不……”

“沒有人知道那幅畫面會是什麼模樣，我相信就連設計者和負責建陣的那些前代修行者都不知道，而且他們也不會想要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瑟大師看著他神嚴肅說道：“驚神大陣啟，說明長安城即將破城，如果到了那一天，只能說明我大唐帝國已經到了毀滅的邊緣。”

寧缺忽然想到一個關鍵問題，著瑟大師認真說道：“師傅，像這種事你不應該告訴我，尤其是陣樞陣，這樣不好。”

瑟大師平靜說道：“你可知道現在大唐由誰負責長安城這座驚神大陣？”

“誰？”

“你師傅我。”

瑟大師微笑看著他說道：“而你是我唯一的傳人，我離開這個世界之后，這座驚神大陣便要由你負責，所以提前讓你知道一些況，是理所當然的事。”

寧缺沒有說什麼，他臉蒼白轉向城樓下方的長安城，搖了搖頭，里發出一陣很奇怪的聲音，像是在罵人又像是在吸冷氣，更像是無意識的碎碎念。

過了很長時間。

他回頭看了瑟大師一眼，幽怨說道：“師傅，不帶這麼嚇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