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蹙著眉頭的緣故,上揚羽大人的兩只三角眼顯得更加難看。他輕捋頜下疏須,看著林零厭憎說道:“雖說你從軍部那里拿來了回京令文,天樞也證明了你的份,本府自然不會治你私離軍營之罪,但你應該清楚,此案早已了結多日,為了你那些莫須有的言辭便要開棺重驗,這又是何種說法?”
聽這言語便知道先前在長安府衙門里,雙方間的談話并不如何順利,更談不上愉快,林零略一沉默后,輕聲說道:“府尹大人,如果長安府堅持不肯開棺重驗,說不得卑職只有請軍部來人。”
“你這是拿軍部本?”上揚羽向來不是一個鐵骨錚錚之人,只是如今因緣機會坐上了長安城衙頭把座椅,哪里肯當著下屬的面失了面,冷笑一聲提醒說道:“墓中葬的是史,即便案有變,也是都城治安的問題,本府若不發話,即便是軍部也沒道理橫一手,莫非是要本府去前和你家大將軍打司?”
林零想著臨行前軍師的叮囑,看著這位長安府尹,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微笑說道:“大人,卑職只是發現了一些疑點,所以才會告知長安府,我想大人既然愿意來墓園,自然便也是有幾分意思,只是不知道大人究竟有何事需要卑職注意小心,還請大人直言。”
上揚羽面稍霽,輕捋疏須沉忖片刻后,面無表說道:“任何案有疑點,無論是史還是普通民姓,本府代陛下管轄長安城民之事,自然都要認真研判,只是你要清楚,這件事和軍部無關,更和夏侯大將軍無關。”
林零聽明白了府尹大人言語間著的意思,稍一琢磨后,低聲音請示道:“卑職回京另有公干,只是意外發現……墓中史骸有些問題?”
“正是這個道理。”上揚羽淡然瞥了他一眼,說道:“而且你必須記住,稍后無論開棺結果如何,在沒有找到值得懷疑的真兇之前,都只能暗中調查,尤其是不可以讓史府中那位夫人聽到風聲。”
一位屬聽著這話,在旁為難說道:“大人,若要開棺驗尸,總要通知史府一聲才行,不然若日后打起司來,咱們很難占著道理。”
上揚羽聽著下屬的勸告也不接話,只是依舊靜靜看著林零,這份作派表達的意思很清楚,不問苦主而開棺這面黑鍋,也得由你們那邊背起來。
既不能用軍部和夏侯大將軍的名義,事后若有不協還要去背這黑鍋,林零臉上浮現出苦的笑容,心想這長安城里的員,無論是前些日子打道的書筆吏,還是今日紆尊降貴親自前來的府尹大人,怎麼都是這般不留手?
如果換作別等況,林零斷然不肯背這黑鍋,沒有軍部和大將軍兩面旗幟護在上,縱使他是位玄境的大念師,面對著史宅的憤怒也會有些麻煩,然而大將軍嚴命在前,他又非常確定墓中骸確實有問題,所以沉默思考片刻后,看著上揚羽大人重重一點頭,說道:“如大人所愿。”
“很好。”上揚羽表平靜,心深卻開始覺到焦慮緒的上揚,這名來自東北邊軍的大念師,既然敢背這麼大個黑鍋,那說明他對墓中的形極有把握,如此一來史張貽琦的死,看來真的藏著一些什麼謀?
工吏仵作拿著各式工在史墓旁等待,到春日了中天,一天時辰到了氣最旺之時,隨著一聲喊,從墓園方面調來的工人在長安府工史的指揮下,將昨日才被家人打理干凈的墓堆,變了一片嘈的工地。
墳墓被從后部打開,微的墓間安靜躺著一烏黑的棺木,工人們架木于墓上,系上七道繩索,喊著口子,用了很長時間才把沉重的棺木吊了起來。
隨著棺木被啟開,上揚羽作奇快用手絹捂住了鼻子,片刻后才發現,并沒有聞到什麼撲鼻的惡臭,他蹙著眉頭,隔著人群向里面去,只見仵作正半佝著子專心的驗尸,約約間可以看到一些不知是白骨還是隨葬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仵作走到人群外,對著上揚羽恭謹一禮,解下掩在口鼻上的沁油口罩,聲音伴隨濃郁的薄荷油味響了起來。
“大人,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嗯?”上揚羽聞言向旁沉默的林零,目中并沒有被人調戲后的憤怒或者說失,只有質詢,因為他清楚事肯定沒有這麼簡單。
林零向仵作問道:“史大人的頭部查了沒有?”
“當然查了。”仵作不知道他的份,回答的極不客氣。
林零沉默很長時間后,向上揚羽說道:“史頭骨里扎著一,現在不確定是鐵釘還是別的什麼兇。”
上揚羽看著他冷笑一聲,心想本府的下屬絕對不會貪這個首發之功,只要拖延數刻,你果然還是憋不住了,淡然微嘲說道:“一名大念師用念力查看死者骸,聽說是極不吉利極犯忌諱的一件事,你先前一直沉默,本府也能理解。”
林零面微白,自嘲苦一笑說道:“為了維護唐律之尊嚴,替帝國員冤,有些規矩,在這等關鍵時刻,只能暫且不顧。”
“說的好。”上揚羽微抬下頜,冷漠說道:“所以如果還有什麼發現,你最好提前就先說清楚,不要讓本府的人白費時間氣力。”
林零平靜應下,然后不再做任何遮掩,直接帶著上揚羽和仵作走到黑棺旁,抬起手臂隔空指向被布覆住的跟骸那頭,說道:“應該是進了頭皮里,所以用眼看不到,把皮和頭皮全部去除,就能發現問題。”
府仵作開棺驗尸,對死者也講究個尊重,極會開膛剖肚,更何況現如今躺在棺的乃是大唐史,聽著要將對方頭皮整個剝下來,仵作不由為難地看了府尹大人一眼,著手問道:“大人?”
“手。”上揚羽冷漠說道:“如果找不出來任何問題,自然有人會主向朝廷請罪,史府的憤怒,怎麼也落不到你這個小人頭上。”
林零沉默站在棺木旁邊,苦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都這時候了居然還不忘重復強調,這人哪里像位高高在上的長安府尹,更像是個鄉里鄙小吏。
這時長安府的吏員衙役都圍到了棺木旁,把那些好奇的墓園工人趕走,他們看著仵作的作,忍不住猜想著頭皮之下究竟有什麼東西呢?
棺中史的骸早已腐爛,束住頭發的布帶也不知何時灌,散萎細的發粘在頭皮之上,仟作小心翼翼地除掉那些皮和下方似稀泥般的頭皮,然后用清水潑在微微黃白的頭蓋骨,拿布片拭了數下。
一個很細微的小創口出現在頭蓋骨頂端,上面積著不知道是污還是凝著的腐,隨著布片拭和清水的沖洗,變得越來越清晰,直至能夠看到創口里的東西。
圍在棺木旁的員衙役們齊齊屏住了呼吸,上揚羽的眉頭蹙的愈發厲害,隨著仵作手中尖鐵鉗的作,眾人的越來越張僵。
如同從骨中出一把銹刀,喀吱刺耳恐怖的聲音從棺響起,仵作額頭上滿是大汗,一手隔布按著尸骸頭顱防止被自己扯掉,一手緩慢用力,終于拔出了那藏在史骸頭顱里的。
那是一極長的鐵釘,不知道是被水還是尸水泡了太長時日,鐵釘上已經布滿了銹跡,但前端依然極為鋒利。
看著仵作手中的那鐵釘,棺木旁的眾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仿佛看到了去年某日,一泛著寒的鐵釘被生生釘進史頭顱里的恐怖的畫面,不由驚恐震驚地加連搖頭,有人甚至下意識里了脖子。
林零站在旁邊始終沉默平靜,因為在場眾人中就只有他事先便已經基本能確定,這一刻會看到什麼東西,他看著表極為難看的長安府尹大人,平靜說道:“大人,疑點已經出現,接下來查案的事是長安府的事,卑職便不再參與了。”
上揚羽盯著那銹釘沉默了很長時間,忽然抬起頭來著此人寒聲說道:“本府斷案自然不需要你的參與,但我必須提醒你,該上報刑部的事本府自然會上報,該奏聞陛下的事,本府自然會寫奏章,但若在本府查出真兇之前,在外面聽到某些言語,休怪我把大將軍扯進來。”
林零揖手應下,然后飄然離開墓園……
寧缺并不知道史張貽琦的墓堆被重新開啟,長安府重新驗尸,自己釘進對方腦中的那鐵釘已經被人發現。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剛剛踏上復仇之路不及一年,濃郁的霾已經濃罩住了自己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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