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呼呼——”,拍打著窗格。
屋外天寒地凍,被窩裡溫暖如春。
謝無熾從夢魘中醒來時,鼻尖掛著汗珠,頭痛裂,低頭,不覺用冷的目地盯著眼前懷裡的人。
時書正在沉睡,年的臉白皙秀淨,鼻樑直,頭髮被在被褥,裳被他了個乾乾淨淨。
糾纏的,皮的像絨布。
謝無熾躺回枕頭中,眼中倒映著屋子的橫樑,溺水般的窒息仍鬱結在口,他很做夢。這是來到這個世界,爲數不多的夢境。
時隔一年,但仍然有現實世界的牽拉。
應該是某個午後,他西裝革履坐在西海岸旁某個雪白的諮詢室,坐姿輕鬆,老練的心理醫生放下文件挑眉:“哇,長相如此英俊、家境更是卓越,接到的教育和人生履歷都很完,這樣的人怎麼同時有心理障礙?”
謝尋微笑著,向他一點頭:“雖然話題很老套,但我幾乎不知道是什麼。”
心理醫生翻看他的病歷:“你的父親在國外擔任高級員,母親在國經營超過百億的連鎖酒店以及房地產事業,涉及科技文娛等產業,家庭收保守在——”
謝尋打斷他:“那些並不重要。”
心理醫生哈哈地笑道:“我時常接待像你這樣英家庭培養的人,表面看起來很華麗和昂貴,但實際上心理上有各種癖好,比如有的喜歡聽別人的慘,還有的喜歡抓人的頭皮,有的在方面尤其開放,還有的有過殺人的幻想。”
謝尋側過頭看雪白牆壁上的一點斑痕,耳中聽到醫生說:“雖然很難以置信,但大部分人難以理解的瘋狂行爲,其實只是在尋找從父親和母親上缺失的部分。”
思緒有些散漫,心理醫生念他的履歷:“你從小跟母親生活在漢普頓的莊園,和你最親的保姆,但從你的母親意識到你對保姆產生‘媽媽’的後,趕走了,走之前,讓對你進行過嚴厲的辱,後來每半年就會更換一次保姆,防止你別人勝過……哦……”
謝尋單手撐著下頜,白襯衫下的手臂支在椅子的手柄上。低著頭,不滿足於來的這個地方。
因爲所有的話都是老生常談,所有的問題他一清二楚。
“你對親關係的認知存在很大問題。”
謝尋說:“需要提醒你,我十幾歲就知道了,你是我看過的第十五個醫生。”
“哦,那你也很頑固,也許你應該試著改變自己。”
很難改變。
因爲只有邏輯自洽纔不會痛苦。
而改變是痛苦的。
……
謝無熾閉了下眼,從夢境中的隙離思緒,低頭。
時書似乎覺得很熱,稍微調轉了方向。謝無熾出一隻手輕輕著他下頜,仔細觀賞時書的臉。
完的面孔,他邊全是完的面孔。時書
臉頰白淨,下頜線清晰,清雋俊秀,沒有強烈的攻擊,因爲笑,夢中的脣邊也帶著笑意。
謝無熾還沒回過神時,便吻了上去,時書發出了輕微的夢囈。
謝無熾看著他,不知不覺,在黑暗中出了笑,輕輕蹭了蹭他的鼻尖。
然後,他忽然在一種不適中停下來,像舞臺上的演員突然離齣戲劇。謝無熾的笑很生,從小都有聲音在耳邊說:“你應該多笑笑。”
於是謝尋對著鏡子練習弧度最面的假笑,每次社時維持在那個角度,剛剛好。
不過這次,弧度似乎超出了,所以笑了之後,謝無熾有一種失控,讓他本能上覺得危險和不快。
一旦不快,一旦焦慮,謝無熾著時書的下頜,加重了自己的吻。
皮溫暖和細膩的覺,以及到手的真實,懷裡抱著的人,讓他覺好了很多,口中粘連出了銀,謝無熾著氣,蹭過時書白淨的耳垂。
喜歡。
每天早上,他都會對母親說,我你。
出那個恰到好的微笑。
母親也報之以擁抱和微笑。
實際上,這個詞變陳詞濫調,味同嚼蠟,毫無意義。十幾歲在他臥室裝監控,母親說,你骨子裡在尋覓那種便宜、低劣和爛大街的慾,男人的髒地方對你有吸引力,你用那種低級的方式獲得快,真噁心。
外在和在是不同的,語言和微笑都是謊言,只有皮到的溫度是真實的。母親的手一直很冷。
他和心理醫生暢想過,如果殺人的話,他可能會對哀嚎、求饒到冷漠,但會在意失後人的溫度在流失的過程。
不過願意找心理醫生,大概也是他的暴癖在作祟,而對方恰好又有保協定,謝無熾其實對自己最終形的格很滿意。
非常的自信,心理防線堅固,不可搖。
……
時書被蹭得很,下意識手去推,但只放在他的肩膀,便不再作。
謝無熾不想起來,流放三千里的路程中,時書也很多次讓他這樣抱著,白天笑嘻嘻撥,不知不覺,目開始不控地追逐。
不過,此時謝無熾抱著他,心裡再次有了一種空虛,還有荒唐之。
他是一個非常自私的人,自以爲極度的剋制,冷漠,只自己。原來想要的,就是這些。
……
可眼前這個人,不他,至不是他理想的,能接他的齷蹉和骯髒。
冷風往被子裡鑽,謝無熾抱著他,像抱住了這個世界,再次陷沉睡。
-
院子裡積雪甚重,請來的僕從今早剛來,一來便做了飯,地面積著一層一層的雪絮。
時書坐在桌子前吃飯,思考這麼大的雪,恐怕那條糧道又堵塞了。
果不其然,門外猛地響起敲門聲:“出來了!掃雪掃雪!每家每戶派出一人掃雪!”
時書加急刨完飯
,穿著雪和杜子涵往外跑,回頭對端坐著吃飯的謝無熾揮了揮手:“走了啊!謝無熾,你慢慢吃,中午我和子涵不回來了!”
謝無熾平直的視線掠過同時穿上雪的兩人,道:“並不是非得去,我和監司裡說,以後不去當這個差。”
時書早揮了揮手大步跑出門外:“今天要小心,不知道山坡上有沒有積雪,如果再頂著雪崩的風險掃雪,恐怕會很難。”
杜子涵:“哎!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謝無熾站起,跟在了他們的背後。
時書沒想到,剛趕到山谷旁時,卻發現有兩撥人正在吵架。
時書放慢腳步,擡頭觀,原來昨夜有森州的守城軍隊連夜清理積雪,如今這狹窄山道間勉勉強強開闢出了一條細路,但另一頭卻站著兩撥人,一撥人用車押送著糧草,推推搡搡,而另一撥人的旗幟上卻寫著“馮”字,押送的是銀餉,大概是急著趕路,不免一團,正吵得沸反盈天。
“這是森州急輸送糧草的道路,糧草優先,怠慢者殺!昨天暴雪已耽誤了半日,兩日糧草就要倉,你們這是做什麼?”
另一頭不甘示弱:“你們糧草著急,我們軍餉就不急?”
“你這軍餉要押去狁州,本來就不該從森州過路,要走懷安直道,憑什麼讓我們讓路啊?”
要知道,軍令如山,在軍事地區任何命令延誤了時辰就有可能殺頭,故而兩方並不退讓。
“憑什麼?就憑老子姓馮!”
爭吵之間,只聽到一個暴躁的聲音,接著便有人從馬匹上跳下來,來人生得高大英武,眼中邪戾銳氣。時書一眼認出是馮傀直時,連忙往後找了個,觀察。
沒想到,他們押送銀兩的也到了。
馮傀直手執馬鞭,對面押送糧草的是地方縣令,並不認得北地邊軍的公子爺,被一鞭子到臉上,皮立刻綻開流出鮮,捂住臉往後倒。
馮傀直來回將這羣人一脧:“不知道的就去問,太長平兩府姓什麼的說了算!別說這森州的道,老子就是去茶河對面的大盛府,也沒人敢攔著!”
說完便用鞭子挨個挨個往那羣押解的人上,軍人到底素質強悍,他每一鞭子下去,那些人就往後退一步,模糊。
然後這頭,早有將士認出了旗幟,竟然不敢上前阻攔。
馮傀直!
那可是混世魔王,節度使馮重山的獨子,在東都可能不算什麼,但在邊境他就是太子。
時書心裡正萬分張時,突然,聽到一個聲音:“馮將軍,按照規制,這是森州的糧道。縱然馮將軍要走,也要等我們運糧食的走了再說,搶位置還打人,是不是太跋扈了?”
時書看過去,說話的人很年輕,眼,原來是剛來森州時見到南逃的民被大旻騎兵追殺,趕來辱罵的那位領頭裨將。
有人悄悄拉他袖:“別說了。”
但這人不僅不退,還往前走了一步:“請
馮將軍住手!”
這人面不改:“屬下是狼鏑軍趙將軍手下,‘仇軍’前左偏將,宋思南。”
“!”馮傀直罵了句,一下子發了,“就是你們,就是趙世銳這個王八蛋,還有你們仇軍,天天跟老子作對!不把老子放在眼裡?”
時書忽然想起,這馮傀直去了京城數月,竟然連邊軍的口音都改掉了。
馮傀直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揮鞭子就。
鞭子如雨,宋思南竟然也沒擋一下,傷口條條綻開,腰板站得筆直。
時書轉頭看謝無熾,謝無熾道:“馮重山當了這太和長平府的節度使,馮傀直是他子,趙世銳是他手下,兩個人都是邊軍裡的‘壯派’,未來邊軍的繼承人,彼此應該有競爭關係。”
時書稍微睜大眼:“但他這麼對待將領?我記得‘仇軍’很能打仗。”
“咚。”
馮傀直猛地一腳將宋思南踹倒在地,竟然還不解氣,從側拔出了刀,這是要殺人!
宋思南遍鱗傷,眼睛裡終於溢出仇恨,這是狼的眼神。盯著他,並不說話,旁的人連忙道:“馮將軍,馮將軍消消氣啊!求您消消氣!”
正是急的時刻。
不遠,猛地響起一聲呼哨,幾列飛馬卷著雪沙狂奔而來,姿在雪天裡矯健,掠起極速的風影。
這列奔馬中舉著一條“趙”的旗幟,片刻後馬匹停在不遠,穿沉重甲冑的高大男人翻下馬,踢踏著雪大步走來。
一羣人連忙跪下,喊道:“趙將軍!”
風雪颳得人睜不開眼,時書回頭時,見謝無熾正盯著這一行人,似乎在觀察和思考什麼。時書回過頭,不自覺“哎?”了一聲。
這個趙世銳,長得好眼。
從額頭到下頜的傷痕,眉濃重,渾上下是軍人的堅和剛毅,幾乎沒有任何和之。
時書忽然想起來,幾乎在一年前的相南寺,他剛平定了淮南路叛,趕來東都要軍餉,拂了世子的面子,就是這個趙世銳。難怪優待謝無熾,當時那軍餉,正是……
趙世銳上前,攥住馮傀直的馬鞭。
兩個人在風雪中對視。
趙世銳開口道:“傀直,你哪兒來這麼大的火?”
馮傀直一鬆手,笑著道:“趙二哥,好久不見啊?”
趙世銳:“你從東都押解軍餉回來,旅途勞頓,還有力氣爲難我的人?”
馮傀直:“哈哈哈,誰讓他們不懂事!我替你管教管教。”
趙世銳一掃眼,看到他馬車帶回的脂氣男子:“你從小就不學好,染上這些病。馮叔關你,從來不訓斥。但我一直看不得。你既然回來了就收收心,替馮叔分擔分擔。不是要過路?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