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天氣,山坡上長滿了黃的野花。
時書背後跟著大黃,一邊走,一邊從綠葉中摘出一枝,直到手裡抓了滿滿一大把。
走到坐在墳頭時,這座新墳已經長出青草。
時書把摘好的野花放在墳前,秋風吹頭髮,笑著道:“裴文卿,又有好消息了。謝無熾再巡了五個府,聽世子說他爲大景巡出的田稅,起碼有三千萬兩。”
“三千萬兩等於大景國庫一整年的收。一部分銀兩拿去練兵鞏固邊防,還有賑災,你想看到的事正在一件一件實現。”
“你說得對!死亡並不可怕,沒有希纔可怕。現在有希,很好。”
“……”
時書和他說了話站起,了下發酸的:“我先回去了,過兩天再來看你,裴文卿。”
說完再見以後,時書牽著來福,一人一狗往城裡走,不知不覺三個月時間過去了。東都夏長秋短,眼下有了要冬的趨勢。
秋天的棉還沒購置,時書在街道上行走時,被一棟高樓吸引了目。
這高樓滿花束,慶祝新政巡迴六府,演的便是謝無熾在各府與地主鬥智鬥勇的場景。
這三個月時書發現,新政實行全國,東都百姓皆知,老百姓最看正義一方和邪惡勢力的打鬥,果不其然,這簡陋的戲臺下坐滿了觀衆,連聲吆喝。畫著蒼白妝面、穿緋紅戲服的戲子正唱著詞,一旁坐著許多年輕的學生,原來是太學生和國子監學生。
“這就是謝無熾嗎?哈哈哈長這樣。”眼前的人裝束十分簡陋,想襯托謝無熾的“姿儀”,反而搞得油頭面,妝容畸形。
時書笑了一會兒想起了真正的謝無熾,三個月沒見他,等於和室友隔了個暑假,想不想念呢?
臺上道:“呔?報上名來?”
“吾乃皇帝任命欽差是也,專殺你們這一油,不顧百姓死活的狗!”
“哇呀呀呀……”
臺上唱唸做打,雖然是拙劣的戲份,但也引得不百姓觀看。
Wωω ¸тt kǎn ¸¢O
一旁的太學生搖著扇子,風雅地和人喝茶:“謝史又巡到哪裡去了。”
這些人閒來無事聊天,聊得也全是新政。
“按之前的進度,恐怕去太府了。”
“這位謝史橫空出世,沒曾想半年之間,就了東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字!”
“據說僧人出,會妖呢。否則陛下怎麼會如此重他?”
“哼?陛下,重?陛下確實重,每天.朝廷彈劾他的摺子都有幾十道,還能到現在。不過,我看他這如日中天、紅東都的好日子,也要走不長了。”這人一臉清傲,顯然家中有人在朝任事。
“周大爺,你就別吊胃口了,快說,這位謝史怎麼了?”
時書也不好奇,駐足旁聽。
“說他一朝權到手,便把令來行唄!你可知道這姓謝的史事有多冷酷、切?
在潛安府招呼都不打直接把知府的袍了!又擅自調軍隊!去了舒康府,第一天就殺了三個富戶!還把舒康府的首富給殺了,這是什麼手段?再說去韶興府,都說韶興讀書人多,那是有許家等百代儒宗支撐著呀?他還是靠著許壽純許老爺子支持起的勢,結果去了以後,許家都得繳納田稅,這不都把人得罪了嗎?”
“有理有理。但有古法,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既是均田賦,當然不能你均我不均啊。”
“愚笨,場,你還差得遠呢!”
時書站在街頭,聽著這人說話,沒想也有人對謝無熾這般不滿嘛。
另一頭有清貧者呸了口:“誰詆譭謝史,誰就恐懼謝史。自家是富戶,就往謝史上吐唾沫?真是屁決定腦袋。”
“對啊!這個傻X!”
“來來來,罵死你!”
“……”
兩羣意見不合,互相罵起來。時書不再參與,轉離開著高遠的天,道:“謝無熾你真厲害啊,現在東都城的百姓把你當英雄,有錢人把你當惡鬼。一閒下來裡就是謝無熾謝無熾,三歲小孩生下來都會念謝無熾了。”
“不招人妒是庸才。你確實辦了大事,大家纔會議論。”
時書遙北方,似著羣山看見了一服的謝無熾,在人來人往中,正垂著眼,一不茍地理事。
時書心也忍不住起伏。
——謝無熾,整個東都城正爲你而。
你做到了這一切,一舉一人們都注視著你,一句話,便有千上萬人來解讀,無數人試圖尋找你的過去,剖析你,議論著你的就。狂熱地追捧你,或咬牙切齒地憎恨你。但這羣人卻毫不能打磨你的芒。
你的每一次捷報牽著每個人的心,這是多厲害的事。整整三千萬兩,國庫之急解了不說,多災的百姓也有錢安置。
這纔是橫空出世,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
真牛,謝無熾。時書心裡暗想,我承認,你纔是穿越時空的神。
“來福,走,回家啦。”時書回想著,回到院子裡。
將院子門口開了鎖,時書習慣往地上找信,但一無所獲:“怎麼還沒有信?之前不是十天一封嗎?這都十五天了。你小子不會是太忙把我給忘了吧?”
裴文卿去世一個月,前不久時書想去找謝無熾,但謝無熾回了封信,只說了倆字:別來。
那邊似乎陷了很繁雜的事務。
謝無熾的來信比他本人的言行淡然得多,起初時書以爲他會在信裡連載小說,但打開後竟是平淡溫和的措辭。不過想到書信容易留下把柄,時書便理解了。
謝無熾事極其慎重,想必不願意讓人知道私底下管不住下半吧?
“沒信就沒信,無所謂,還是你記仇了?”時書著腦袋進了門,恰好是傍晚,隔壁的王端了碗燉豬腳給他吃。
時書不吃還不高興,坐桌旁都吃
完了。他這兩三個月一直陪著裴文卿,寫寫字,跟林養春學怎麼看病,棄從醫。
這天,時書跟林養春忙了一天,剛回來,門外忽然閃進來一個影。
“二公子!二公子!有喜事!”
時書:“怎麼了?”
世子府小廝滿頭大汗:“剛收到的消息,明日,謝史回東都!”
時書:“什麼?他不是在巡全國嗎?”
“千真萬確,車馬已在城外的別館了!明日進城!”
“發生什麼事了?”
“不知道啊,據說得到陛下命令,召回來有事。多的小人也難懂了!”
時書拔就跑:“好,我去看看!”
跑了兩步,時書猛地折回來,咳嗽了聲:“給你錢,謝謝你啊兄弟。”
這小廝拿著錢離去,時書一個箭步衝到竈房先燒了熱水,莫名其妙開始洗澡洗頭。
邊洗邊碎碎念:“對不起我們帥哥是比較注意個人形象。當然平時也比較注意,今天確實髒了,洗個澡洗個頭是應該的。”
“可惡,忙活這個幹什麼?”
“但是,帥哥都是這樣。”
“跟謝無熾回來沒有半分錢關係!雖然咱們是室友,但朋友好久不見洗個頭見面也是應該的吧?”
時書挑了件乾淨裳,把頭髮一烘乾,拔就往城門外跑。
城外辦行館,專供員停留休息之用。時書眼見了屋檐青瓦,牌車馬,停下腳步開始一臉無事發生:“會不會跑太快了?顯得我很急著見他一樣。分別前可是在吵架!”
“但就在這站著墨跡時間,也沒意思。”
時書太久沒見到謝無熾,正有些猶豫。
或許是沒注意看路,肩膀忽然被狠撞一下,險些到路邊去。
“哎!你幹嘛啊!看不看路!”時書吃痛。
昏暗中,響起悉的聲音:“哦,暗了沒看清,原來是二公子呀!”
時書定睛一看:“周祥,李福?!”
李福沒好氣說:“正是小人,二公子怎麼不在院子呆著?我們正要回去收東西呢。老爺現在被解了史之職,用不上奴才了,早知道這樣,白從史臺出來!”
時書腦子裡一炸,猛地扼住他手腕:“你說,謝無熾被解職了?”
“啪!”手被打開,李福不耐煩:“還問?我聲音很小嗎?你不是聽見了。”
時書瞬間火起:“說清楚!”
他生氣了,李福閃著眼睛有些怯懦,道:“一道聖旨,從太府一路貶回東都,現在已是戴罪之,明日送去刑獄,等著發配。就是這麼回事。”
“靠!”
時書甩開他的手往行館走去。周祥在背後問:“回院子拿東西。”
“等著!”
時書頭也沒回走到行館外,差攔住了門:“不許進!”
時書心裡不爽,站門牌外大聲喊:“哥!”
這差役
知曉他是謝無熾的親弟弟,客氣了些,不太好驅趕,“你就走吧!!朝廷有朝廷的規矩!”
時書:我不走!
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謝無熾巡迴新政捷報頻傳,現在卻突然被貶職,不會是假的?怎麼可能呢?巡迴新政日以繼夜,避免損害百姓、同時又增加國庫,他的辛苦時書看在眼裡,搞了那麼多錢給國家練兵,賑災,修築城防,爲什麼突然就貶職了?
“我要進去,見人!”
“說了不讓進!走!”
時書一腳踹在一旁的石獅子上,心臟狂跳,一雙眼睛恨著這羣人。值此喧譁之際,門後響起“嘎吱”一聲。
“……要按章程辦事,謝大人,不要讓卑職爲難。”
“弟弟思我之甚,見一面就好。”
時書擡起眼,門後走來一道雪白素絹的高挑影,單手提著一盞裁骨燈,影在夜中十分明晰,隨著走響起鎖鏈的嘩啦聲,背後映著青磚灰瓦的暗影。
nbsp;謝無熾。
三個月沒見,他站在門口,神平靜自然,低頭和時書對上了目。
“謝無熾,你到底——”
時書一下卡住,這三個月,時書倒是時常想起謝無熾那幾句邀請“要不要和我打個炮?”“和我做”,眼下看他換掉了那緋紅羅袍,重新穿上清白寡素的衫,許久不見,竟然有了一種陌生之。
越有陌生之,回憶裡的曖昧就越刺激。
時書磕著:“你怎麼變這樣了?”
謝無熾手裡把著一串菩提珠子,一枚一枚地緩緩遞送著,平淡道:“你怎麼過來了?”
時書:“我聽說王府的人說,你回來了,沒想是被摘了帽,押送回京。”
時書一向心大,但離開時和謝無熾到底沒見面,算吵架了,此時也不清該用什麼態度,於是正常說話,嘗試分辨謝無熾話裡的緒。
謝無熾:“嗯,狀況並不太好。接下來幾天你都待在院子裡,避避風頭,過了再出門。”
“避什麼?過什麼?你到底發生什麼了?”
“避我的禍。新政不到半年,核心人逐漸被撤出朝局,現在也到我了。”
“你!”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當時不是做得很好嗎?不是滿懷希,整個大景的沉悶腐朽都一洗而空嗎?
“謝大人,陛下說過,不許謝大人與人會面……”
背後催促,謝無熾作爲朝廷押解的重犯,已經全方位到束縛。謝無熾再看一眼時書,轉過去:“過兩天有我的消息,再來牢裡找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