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說了都沒用，還是得讓將帥決定。”他們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太子冷著臉將問題丟給了赤瑛。

雲華神也立刻把目投向了神子。

被二人注視的赤瑛終於抬起了頭，他看向太子問道：

“天后的意思呢？”

“母后並不知道此事。”

“……魔君如今雖然強盛，但仙界並非全無勝算。”

“的確，仙界的氣運尚未窮途末路，可如果今日不借此次良機對魔君設伏，仙界眾生還得再等上多久才能結束這場噩夢？十年？二十年？一百年？”

太子這番話中了赤瑛的心，他的神巨變，太子見神子已經搖，又繼續說道：

“而且如若真的救下了楚雲境，魔界定會知曉細作已然潛，當殘余的細作都被鏟除了，我們得不到報，還是救不到第二個楚雲境，一切又將回到原點。魔君的力量再繼續壯大，哪怕是擁有先天神力和兩位上神半修為的你，也未必是他的對手。”

太子的眼神閃著冰冷的，像沉寂千年的冰川一般無。

“這次如果救了楚雲境，將來極有可能葬送整個仙界。神子為全軍統領，也應該明白因小失大的道理，更需以大局為重。”

太子的話說完後，帳死一般的寂靜，氣氛就像是群山頂般的抑窒息。

一向盛氣凌人的雲華神，第一次出了乞求的神看著赤瑛，其實也知道太子的計劃是對現如今的局面是最有利的，已無法反駁任何一句。

只能搖頭，求著神子不要這麽做。

但赤瑛終究還是沒看。

終究還是選擇把他一生裡最好的那些事都徹底埋葬。

“這顆荒穢之氣，太子需親自投楚雲境，不能假手於人。”

赤瑛覺得自己的靈魂已經離了，站在半空聽著自己說出的這句話，覺得陌生極了。

“這是自然，我會行事，不會讓魔界和楚雲境發現。”

雲華神絕地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悲戚掉落。

“今夜之事絕不能外傳，荒穢之氣的永遠只能有我們三人知曉。”

太子邊說邊出手掌，赤瑛一臉漠然地跟上，隻待雲華神。

再睜眼，微微抬起頭顱，似乎又恢復了以往高傲聖潔的神采。

神纖細凝脂的手掌緩緩出，小小的法陣在三掌下展開運轉，氣流和金像旋風一樣不斷圍繞著三人，預示著不可破除的守誓咒語已功立下。

“我們都將為今日的選擇付出代價。”

雲華神臨走前對著赤瑛這麽說，眼神閃著某種哀戚卻堅定的覺悟。

赤瑛在接著的幾日都把自己關在帳，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也不見任何人，隻一直盯著那盞鯨骨燈。

他隻對親信下達了一個指令，監視鹿鳴仙子，絕不能讓離開昆侖山一步。

赤瑛從白天等到黑夜，看著進帳的熹微晨一點點盛大，又逐步被如霜夜吞沒，心底的破碎如噬骨侵髓般，拉著他的靈魂不斷沉下。

赤瑛盯著那盞燈，偶爾會有些不解，他不是許願了嗎？為何他的願沒有實現呢？

偶爾又覺得自己應該要想些事，可他什麽都想不起，又或者是他不敢去想。

他不敢去想那些回憶，不敢去想那個曾日日夜夜，念念不忘，被他刻骨銘心記憶著的。

他此刻就是一個等待著審判降下的罪人。

後來，消息傳來了。

仙界最古老的沼澤雨林，還有那棵從洪荒時代就供奉至今的神樹，已經不複存在了。

下屬稟報時，恰逢黎明初破，第一縷正緩慢照進營帳裡，帳的暗瞬間被分割，隻留他獨坐在黑暗中。

突然一陣風吹進帳，吹起了他桌面匣子中的信紙，所有信紙騰飛時的角度，正好都被鯨骨燈的燭火點著了，它們燃著火逃離他邊，在他不到的微茫晨中肆意起舞。

赤瑛看著那些被他讀過一遍又一遍、那些他這段時間唯一能安他睡、那些他無比寶貴的信紙，就這樣在空中淒地燃燒殆盡。

他沒有阻止，因為他知道還有比這些信箋更寶貴的東西即將失去。

那一天，比赤瑛想像中來得更快，且早有預兆。

在他帶著軍隊去往一個戰場途中遭遇了魔軍的埋伏，場面混不已。當他們終於平安逃出安營扎寨時，赤瑛才發現他裝著那盞鯨骨燈的小匣子已經失了。

傳說只要點燃它，有人就能一直相聚相守。那如果它熄滅了呢？

赤瑛在幾日後就得到了答案。

那時他正巡視軍隊練，人群裡突然跳出一個猛漢，想要擒住赤瑛對他拔刀相向，還沒來得及近就被守衛攔住。

猛漢雙眼布滿，對著赤瑛怒吼為什麽沒有救下楚雲境！他明明已經把消息都傳出來了！他知道神子也已收到了，為什麽就是對楚雲境見死不救！

赤瑛見猛漢頸項掛著石蘭和杜衡製的香草項圈，是楚雲境的傳統裝束，又聽他言辭，方才恍然原來傳出消息的細作就是楚雲境之人，因牽扯家鄉方才拚死傳出。

同時，懸掛多日，彷佛罪人在等待審判的心也莫名平靜下來了。

此人逃出魔界，知道家鄉被毀，定會先找上楚雲境的統治仙族稟告。

赤瑛緩緩轉頭，果真見到了鹿鳴就在不遠，用一種陌生的悲憤眼神看著他。阿寶伏在地上，不斷嗚咽。

鹿鳴不再梳著的發髻，而是將青綁辮子垂在邊，頭戴薜荔和蘿編織的蔓環。那是楚雲境仙主才能佩戴的植木，如今已繼任為楚雲境的仙主。

前仙主夫婦和五個兒子都已隨著巫山神樹，一起葬於魔君刀下，只有一直在昆侖山脈巡視的小兒躲過此難。

楚雲境雖毀，可雲遊在外，逃過一劫的民還是擁戴了前仙主之。

哪怕早已沒有可以統治的領土，他們也已經沒有可以回去的故土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還在咆哮的猛漢上，所以當那道綠殘影竄過防守的侍衛，他們都沒反應過來。

只有天狗反應迅速，趕在鹿鳴近前就像閃電一樣，先行一步擋在赤瑛前，阿寶也並沒有做出攻擊行，只是用輕擋在二人中間，不斷哀求般的嗚咽嚎。

鹿鳴已紅了雙眼，聽不見任何的聲音，一近就先拆了赤瑛的發髻，滿頭烏傾落又馬上被一把扯住。

赤瑛全程沒有反抗，任由出腰間匕首，抵在另隻一手抓住的發上。

侍衛已然反應過來，立馬出長矛，圍一圈刺向鹿鳴，卻被赤瑛抬手示意停下，但他們並沒有放下武，閃著寒的矛尖離鹿鳴的脖子不過一寸。

可彷佛沒看見般，隻死死盯著赤瑛，雙眼噙滿淚水，切齒痛心質問道：

“你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你怎麽可以不告訴我？”

赤瑛從未想過，鹿鳴會用這種滿是恨意與心碎的目看著他。哪怕早有心理準備，可真正面對時，卻還是不上氣般的痛心骨。

心裡深突然惶恐起來，他很想很想說謊，很想很想找個替罪羔羊，說他沒收到報，說他不知道楚雲境會出事，說都是雲華神的錯，都是九重天太子的錯。

但赤瑛沒有。

就如雲華神說過的。

他必須為這個決定付出代價。

所以他心如死灰般的平靜開口：

“告訴你又有何用？讓你也回去送死嗎？”

“我寧願就死在那裡！”鹿鳴吼回他，痛心疾首，淚流滿臉，“至我是和我的爹娘我的哥哥在一起！他們是我的親！你就這樣讓我和我的親永遠分別……你為什麽不救他們？為什麽不救楚雲境？到底是為什麽！”

赤瑛被拽住的頭髮又被拉得更了，當年鹿鳴和五個哥哥獻出了自己的頭髮和鮮，祈求到神樹的樹脂，才換回他現在這健全無暇的。

而如今，他卻任由救過他的恩人和神樹被毀，任由救過他的鹿鳴失去所有親人。

他知道，鹿鳴定恨不得把他周的都下來，讓他把神樹的恩賜，和哥哥的獻祭都一點一點地還回來。

所以赤瑛閉上眼睛，決定任由鹿鳴宰割。

阿寶夾在他們中間不斷嗚咽，甚至想站起抱住鹿鳴安，可鹿鳴還是無視它，隻死死地看著赤瑛，手上匕首也沒放下過。

氛圍抑如群山頂，周圍人群都屏氣凝神，看著鹿鳴手上的那把匕首，就只等手的那一刻。

卻沒想到，鹿鳴最後放手了。

赤瑛愕然睜眼，沒想到竟還是心了，強裝平靜的面容終於顯出一的愧疚和哀傷。

鹿鳴的悲憤緒在放下匕首的那刻，像泄了氣一樣，與曾經鮮妍奪目的生命力一起從裡消失。

無力地垂著子，沒再看赤瑛一眼，隻從懷裡掏出一個件，竟是當年他送予的櫻發帶，用匕首把發帶一分為二，又點燃碎裂的發帶，讓它和他們之間的意徹底化為灰燼。

然後，鹿鳴決絕轉離去。

阿寶猶豫地三步一回首，但最後還是跟上了鹿鳴的步伐。

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問著赤瑛有無傷，可他都充耳不聞，眼裡和心裡都只有那個漸行漸遠的綠背影。

赤瑛好像聽到了，心底的某一正在徹底崩塌的聲音。

鹿鳴恨他，是恨他見死不救，知不報，但永遠都不會知道，他還做了更過分的事。

因為自己的無用和懦弱，選擇了骯髒手段，選擇了犧牲的親人和所有生靈，把他們都都汙染荒魂。

這是他需要永遠背負的罪孽。

說個鬼故事，我的下一章其實才寫了幾百字，明天要出門了，希今晚能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