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臉上閃過驚訝,“姑娘……當真?可你之前,不是急著先回府去看將軍和夫人嗎?現在為何卻又突然不急了?”
李卿落先前對見親生父母一事,表現的確是很急切。
態度突然轉變,也確實令人生疑。
李卿落嘆了口氣,開口道來:“實不相瞞,剛剛,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我好似見到一個手持拂塵的白胡子老頭,他先將我大罵了一頓,說我是個忘恩的蠢鈍之輩!雖然我能得以清白世,回到本家,但這一切的功勞,我卻忘記了本源。”
“我實在惶恐,剛剛醒來心中還有余悸呢……嬤嬤,怪我先前我實在糊涂,急切的只想先落定清楚自己的世。”
“可我確實應該先去探祖母的。沒有祖母,我仍不過是山坳里的一個野丫頭罷了,只怕再過兩月就要被他們隨意賣給一個瘸子瞎子,了此殘生!哪還能有今日?”
李卿落的話終究還是打了張嬤嬤。
微笑著點了點頭,“青松觀離這里也不遠,再行個把時辰就能到。姑娘若是想去,老奴帶你去拜見又如何?不過老夫人肯不肯見你,老奴也并不能保證。”
管事的和小廝雖然有些意見,但張嬤嬤的地位顯然不低,所以他們也只能聽令調轉馬車,臨時變道拐向了青松觀的方向。
直到馬車在青松觀外停下,李卿落下了馬車著眼前這座道觀,心中才終于有了切切實實的。
這一世,從這一刻開始,已經不再相同了。
不過,老夫人真的不肯見,這是令李卿落實在沒有想到的。
“姑娘,老夫人說知道你來過,便已經是心意,讓老奴將你送回李家去,陪著你認認家中人,帶你在府中過一段日子,等一切順遂了老奴再回來。”
李卿落聽了這話,心中已經很是驚詫了!
上一世,張嬤嬤可沒有陪進府!
更別提在府中提點,再過一段日子這種話了!
沒想到,自己不過是來道觀,人還沒有見著,老夫人就已經對如此恩惠了……
這老夫人和其余李家的人,還真是有些不同。
李卿落既然要來,又怎會輕言放棄。
立即表明態度:“張嬤嬤,我不會回去的。我是真心來拜見祖母,若不肯見我,那我就等到愿意見我的那一日吧。還請張嬤嬤幫忙安排,我要在道觀叨擾一段時日了。”
李卿落側給張嬤嬤欠了欠,雖然做的潦草不像樣,但到底有那個意思。
這讓張嬤嬤很是意外。
這副倔強不肯輕言放棄,而又不拘小節的氣勢,倒是有些老夫人年輕時的樣子……
就是不知,究竟能否堅持幾日下去。
李卿落在道觀住下,管事的和那小廝顯然都有些坐不住了。
第二日一大早,管事的就先回金陵去了,說是去復命的,卻又留了小廝在這里守著。
李卿落冷笑。
怎麼,不急著回去,李卿珠自焚的戲碼,就演不下去了?
上一世,李卿珠就是在這一天留下絕筆書信然后自焚‘而亡’。
燒了李家十幾間屋子,留下幾個燒焦的婢和‘自己’的尸……
整個李家,痛不生,慘絕人寰。
這一世,李卿落不急著回去,就看李卿珠還急不急著自焚了。
李卿落讓翠兒幫忙留意一下城里的靜,自己安心現在道觀住下。
不過連著三日,老夫人也沒有要見的意思。
而且,老夫人的居所在一片清凈的竹林后,門口有幾個老嬤子守著,李卿落并不能貿然自己闖進去。
也沒有這個莽撞的打算。
張嬤嬤倒是每日都來看一次。
李卿落借了一些紙筆,每日都在房中,強迫自己靜坐一個時辰,然后歪七扭八的練字。
的字寫的,實在太難看了。
張嬤嬤藏了一張拿回去給老夫人瞧,老夫人看了后眉頭皺深。
“噗嗤——”
一旁的婢鶯兒都笑了。
“老夫人,姑娘這字,真像蟲一樣。您瞧,有大的,還有小的呢。”
老夫人氣的將紙反過來重重扣在桌面上。
“不許笑!”
鶯兒趕低了頭,不敢再出一個聲。
可是背過來的這一頁,竟連蟲都不如了……簡直是狗爬!
老夫人不由自主的了角。
張嬤嬤也瞪了鶯兒一眼,“下去!要你多!”
“老夫人,要我說,姑娘能有這份兒心,已經很好了。自小就沒有拿過筆,拿的都是燒火,鋤頭,鐮刀,斧頭。您沒瞧那手,比灶房里那做雜工的都還不如呢!”
“今年,也不過才十六。”
“本該是小姐命,如今卻連一個字都還認不得。老奴見就學著墻上那些道法寫字,雖然寫得……實在丑,但自個兒也不覺得丟人,這不就是敢豁出去嗎?”
老夫人冷冷一呵:“你倒是會替說好話。敢不敢豁出去,還得再瞧瞧。”
“不過,這字實在丑得不能見人!你去,把我柜子里的那幅啟蒙字帖,給送過去。別讓再糟蹋紙了。”
張嬤嬤‘呵呵’一笑,“是。老夫人您就是心,分明很疼小輩,也喜歡上進的孩子。那字帖是當年您給將軍準備的吧?可惜那些年就沒有用上……”
見到老夫人臉不好,張嬤嬤這才沒有繼續說下去。
取了字帖,當即就給李卿落送了過去。
李卿落寵若驚。
雙手接過后,萬般承諾,絕對小心存放珍惜。
張嬤嬤見越來越懂事,并不急著走,而是深深嘆了口氣。
“姑娘你可知……老夫人為何常年住在這青松觀,卻并不回將軍府去?”
李卿落上一世在將軍府倒是聽過一些緣由,不過知道,那些都不是事的全貌。
所以,此刻自然是搖頭,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張嬤嬤許是這幾日也見到了李卿落的想要見老夫人的那份兒堅持,便真心想指點一下,也就親口講了講將軍府當年上一輩發生的事。
原來,老夫人本是開國將門侯府裴氏千金,自雖然也學文墨,但卻更舞刀弄槍。
三十七年前,裴氏嫁到李家后,十月懷胎生下了一子,也就是李卿落的父親李朝靖。
可是還未等襁褓中的孩子長大,邊關就傳來急報,說李朝靖的父親遭遇了敵軍圍堵,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心中牽掛夫君,也為了挽救戰局,裴氏不得不丟下才八個月大的孩兒,披甲掛帥領了皇命,親自前往邊關支援救夫。
李朝靖則托付給了府中的李家老太太,由夫君從前的通房,后來裴氏親自抬上來的妾室鄧氏幫著親自照顧。
誰知這一去,就是五年才歸。
等再回來時,李朝靖已不認裴氏這個親娘了,只要那鄧氏,與鄧氏徹底了心。
雖然裴氏的地位無人能夠搖,但到底唯一的嫡子與自己離心,讓裴氏心中不是滋味。
用盡了心辦法,也沒有換回兒子的真心。
自己生病,李朝靖雖然會來請安問候,但若是那鄧氏生病,李朝靖會忙前忙后端茶倒水,親自服侍,一天跑八百遍的探,還會在佛堂跪著求神拜佛。
諸如此類之事,讓裴氏自然憤怒。
認為,是鄧氏從中作梗,才會讓李朝靖不認這個親娘,才會將一個姨娘,看的比親娘還重!
裴氏本打算親自打發了鄧氏,讓去佛堂青燈古佛一生也好,將發賣了也罷。
但李朝靖竟以死作為抵抗。
口中甚至喊道:“你若敢將我與鄧阿娘活生生分開,我就恨你一生一世!你死了,我也絕不會給你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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