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小主，我們娘娘前兒翻箱籠，忽然翻到一本前朝柳大家的真跡，想著您上回說想練字，就讓奴婢給您送來了。”

來的是賢妃邊大宮靈瓏。

遞上一疊字帖。

緋晚雙手接過，謝過賢妃。

上回在長樂宮打葉子牌，大家閑聊，聊起詩書，緋晚表示自己只些許認得幾個字，文墨并不大通，書法更是不會。

賢妃隨口便說，書法沒什麼難的，多練就好。

沒想到今天突然來送字帖。

緋晚翻了翻字帖，發現除了前朝書法大家柳漁父先生的真跡，還有其它兩本。

靈瓏笑著解釋：“這兩本是當下時興的字，許多貴求而不得的，一并給您送來，您愿意練哪本就練哪本。”

“賢妃娘娘如此恤周到，嬪妾不知該怎麼謝才好。明日得了空，定要去長樂宮向娘娘當面道謝。”

緋晚掃了幾眼那兩本字帖。

心念電轉間，已知賢妃用意何在。

但面上一派激，仿佛渾然不覺，只是一味道謝。

靈瓏笑道：“小主子弱要休養，大熱天的，我們娘娘說了，不必過去道謝了，只要您早日把字練好，就是對娘娘最大的酬謝。”

“既如此，勞姐姐轉告賢妃娘娘，嬪妾教了。嬪妾一定不辜負娘娘苦心，神好的時候，一定多加練習。”

“小主也要注意才是，若是為了練字耽誤休養，倒是我家娘娘的不是了。”

靈瓏寒暄客氣幾句，告辭離開。

緋晚親自把送到院子里，看出了院門才回轉屋中，以示自己對賢妃娘娘的尊重。

小蕙不由跟夏荷小聲嘆：“靈瓏姐姐的氣度真好，和姐姐一樣好，我什麼時候能像你們這樣子……”

被靈瓏有條有理說話、見到各路主子也不卑不的模樣折服了。

很想為這樣的人，覺得這樣才配當緋晚的侍。

夏荷抿笑：“你已經很好了，最近進步飛快，越來越像大宮了。”

“姐姐別笑話我。”小蕙不信。

覺得自己差得遠。

之前在正殿主院時，呵斥那個冒犯緋晚的宮，把自己所有勇氣都用上了。

上訓斥人家，自己其實心跳飛快，特別張。

只怕不夠兇，不能給緋晚分憂。

夏荷服侍緋晚坐回涼榻，端了解暑的綠豆湯給緋晚。

一面輕聲告訴小蕙：“其實，給主子當大宮，最要是忠心，其余的本事都可以慢慢練，你不必著急的。”

“我肯定忠心！”

小蕙一臉認真。

緋晚笑道：“忠心的蕙姑姑，那就麻煩您去鋪紙磨墨，好讓我照著字帖練字行不行？”

“哎，小主稍等，奴婢這就去！”

小蕙知道主子開玩笑，紅著臉笑嘻嘻去外間收拾書桌了。

夏荷也跟著笑了。

覺得緋晚和婢相的氛圍真好。

昭小主一點都不端主子的款，在宮中極難得。

這樣好的昭小主，更愿意多幫忙。

于是主提醒緋晚：“小主，上回您帶著吳貴人去長樂宮時，賢妃娘娘態度并不熱絡，怎麼忽然又給您送字帖來了呢。這幾份字帖，可有什麼特別之嗎？”

一時還猜不到賢妃用意，可卻覺得古怪，很希緋晚能多想一想。

緋晚目視，到的善意。

翻著幾本字帖，緩緩言道：“柳大家的真跡，十分貴重，賢妃娘娘肯贈予我，很讓我寵若驚。

只是，這是一本行草，我剛開始練字，用不上它。”

夏荷立刻看了看其他兩本：“這本是……簪花小楷？聽說很難練。”

“嗯，要有了一定寫字功底，才能寫這個。”

“所以，小主只能練另一本了？”

夏荷蹙眉，低了聲音免得被屋外站值的小宮聽到，判斷說，“所以賢妃娘娘看似給了您好幾本字帖，讓您隨便選，其實，如果您要在其中選的話，卻只能選這本。這本是……”

也認得一些字，低聲讀道：“……朋，黨，論？”

再看字帖的題跋，“浣花公子……似乎在哪里聽過這個人……”

一時想不起來。

緋晚道：“是禮部侍郎何大人的兄弟，考了進士卻不肯仕，年過二十還不肯娶妻，整日以蒔花弄草為樂，號‘浣花’。”

夏荷立刻知道是誰了：“聽說他寫得一手好字，被京城名媛貴追捧，許多文豪大家也欣賞他，市面上據說他一幅字能賣千兩銀子，抵得上普通人家好幾十年嚼用！”

宮中許多宮對他的逸事津津樂道，夏荷聽過。

“這字帖……還好看的。”

仔細看看那本字，雖不懂書法奧義，但也由衷稱贊。

因為的確看起來很。

緋晚淡淡地笑：“是很好看。若能練出這樣一手字，陛下想必更看重我。”

夏荷卻將視線從字帖上移開。

“小主，您是覺著，賢妃娘娘在幫您嗎？”

“你覺得呢？”緋晚反問。

夏荷遲疑一瞬。

很快做了決定。

昭小主很好，想幫幫。

“小主，奴婢覺得賢妃娘娘跟前有蘭昭儀、簡嬪、蘇選侍等等多人，未必需要提攜您。譬如上次在長樂宮，賢妃娘娘對您的態度并不如人前熱絡。況且您正當盛寵，其實不需要幫。”

送字帖，和送其他吃穿玩可不一樣。

落在筆上的東西，總容易被人鉆空子的。

夏荷條分縷析，只為提醒緋晚提防賢妃。

怕緋晚初涉爭寵圈，心思太簡單，遭了別人算計。

“多謝你。”

緋晚拉住夏荷的手。

夏荷還沒決定跟隨，就這樣為考慮了。可見這些天的拉攏示好，沒白費！

只是想讓別人投靠，表現善意是不夠的，還得讓對方覺得可靠。

這宮里，聰明的主人更能讓手下放心。

緋晚于是稍微一點聰慧，言道：

“夏荷，我跟你想的差不多。這本字帖我若是練起來，陛下哪天來了看見，怕是不會高興。《朋黨論》，你可知講的是什麼？”

“請小主賜教。”

緋晚輕聲給解釋了一番。

夏荷眉頭微凝，立刻會意：“賢妃娘娘是想借您的手，抹黑朝中重臣！”

“小主，這字帖不能練。”

“嬪妃干政是大忌！”

“賢妃娘娘怕是在害您啊！”

不只在害我，更是在害皇后。緋晚暗道。

不過，若賢妃只有這點手段，也難怪前世時會被皇后算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