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蔓蘭又急又怒：“我看誰敢？”

賀京準不置可否，下朝某個方向示意。

祠堂門外不知何時多了群人，呼啦啦沖了進來。

賀陣軍和歐蔓蘭大驚，猝不及防起。

這一幕分外眼，進來的人掛著悉的校徽，在座眾人不由得恍惚，就像時間倒流，回到賀京準被強制帶走的那天。

是柳鄲學院的人。

“以前的柳鄲呢，被我鏟了，”賀京準玩味道，“現在是改造過的，請諸位長輩放心，里面全是我的人，看在我面兒上，他們不會虧待四妹的。”

他聲音不疾不徐，在這冰冷的天像極了一條毒蛇，嘶嘶吐著信子，說著讓人心驚跳的話。

祠堂瞬間響起賀茹掙扎的尖哭喊。

一群人面面相覷，束手束腳站著。

賀陣軍極力忍耐，看向賀老太太：“媽...”

賀老太太著太，頭疼得厲害：“阿準，你冷靜點！”

“冷靜很多回了，”賀京準不大在意，“我的不計前嫌，只是我懶，可不代表我忘了。”

“......”

賀老太太吁了口氣，目移到他側：“寶瓷，過年期間，你勸勸阿準。”

“，”江寶瓷心不在焉，“我老公被送去的時候，有沒有人為他求過？”

大約是沒有的。

為他做過努力的，怕是只有蘭妝和霍鋮。

“......”

江寶瓷：“咱們面前的列祖列宗都看著呢，媽媽也看著呢——”

直勾勾地看著歐蔓蘭：“對嗎，大伯母？”

這個眼神，料峭、森冷，歐蔓蘭脊椎迅速躥起涼意。

就在這時，賀茹一聲尖：“爸！媽！你們救我！你們救救我！”

“你們放手！”歐蔓蘭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優雅消散殆盡，吼道，“你們試試！”

賀京準哂笑：“大伯母，我都能活著出來，四妹平時這麼生猛，一定也可以的。”

短暫的停頓，他嗓音驟冷，死神般沉：“帶走！”

尖聲凄厲，像是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賀茹里胡嚷道：“我錯了，我錯了，我給三嫂道歉，我給下跪...”

聲音由近而遠，漸漸消弱，直到聽不見。

歐蔓蘭跪倒在祠堂門口，哭到滿臉是淚。

賀稹悄無痕跡嘆氣，極為理智：“阿準，留一條命吧，大哥欠你個人。”

他知道事態無法挽回，只能做最清醒的決定。

賀茹被送去柳鄲已定局，在場眾人都曾對賀京準做過更過分的事，他們無法阻攔，也沒法求。

連賀陣軍都不能。

“當然，”賀京準不冷不熱，“大哥把我當什麼人，柳鄲只是個學校，不要人命。”

-

賀老太太上完最后一柱香，對著牌位安靜不言。

此時的祠堂，眾人早已離去，只留下江寶瓷一個，連賀京準都被攆去門外等著。

“阿準別再查了，”忽然，賀老太太嘆氣，“除了將賀家攪一潭渾水，又能怎樣？”

江寶瓷雙手自然垂在側，向：“查什麼？”

賀老太太回頭，的臉在祠堂微弱的下老邁，皺紋壑縱橫：“常南風，你婆婆，他媽媽。”

“......”江寶瓷睫不明顯地簌了下，“，您早就知道？”

“南風跟阿準爸爸是自由，那時也是得死去活來，”賀老太太風馬牛不相及地開口，“常家門戶低，南風沒經歷過豪門宅院里的手段，嫁進來不到兩年就去世了，我家老二一轉眼便將拋之腦后，娶了歐慧，連阿準這個兒子都不顧了。”

江寶瓷眼皮子了。

這話不像是在回答的問題，而是在點。

用常南風的遭遇在警醒。

賀老太太眼渾濁：“稹兒拒婚、賀茹被送進柳鄲，接下來...”

江寶瓷淡然地看著。

老太太嘆息：“你，小心點吧。”

-

空氣中有煙花竹的氣息，明亮，白雪折出芒，清冷的亮堂。

出門時，江寶瓷戴了墨鏡，黑鏡片過濾掉飽和度濃烈的。

賀京準百無聊賴，在院里堆了個小雪人，瞧見來了，眸中漾出暖暖的笑：“要不要拍照發朋友圈？”

“......”江寶瓷把脖子上的圍巾扯下，松松垮垮的纏到雪人上，“你怎麼老想讓我發？”

賀京準將雪人鼻子調整了下：“你朋友多。”

“我幫你準備了兩份新年禮，”江寶瓷說，“讓人送去給蘭妝和霍公子。”

謝謝當初他們對賀京準做過的努力。

經此一事，才能更加深刻的理解，被所有人拋棄時，那份不放手的援救有多麼可貴。

足夠一輩子的銘記和恩。

賀京準畔深出笑，謝不謝禮不重要，重要的是，江寶瓷在幫他接納這份恩。

就像他曾經謝鄒英悟對的幫助那樣。

這總會讓他想起榮辱與共、相濡以沫八個字。

更像是江寶瓷在對他說，我們是夫妻。

找角度拍了幾張照，兩人往院外走。

“說了什麼？”賀京準問。

江寶瓷：“我們不要再查媽媽的事了。”

“嗯。”賀京準很平靜，沒有一詫異。

江寶瓷看他：“早就知道？”

賀京準提：“嗯。”

“......”

然而讓錯愕的，不是賀老太太早就知道，而是賀京準早就知道知道這事。

“媽媽死在醫院產房，”賀京準淡聲，“這種事故，別說家屬不同意，醫院也怕背責任，你說為什麼沒有任何后續，能直接蓋棺定論？”

有那麼一只手，或者，許多只手，輕飄飄的蓋住了。

賀京準：“人死都死了，不能再牽扯更多人進去，更不能讓賀家陷丑聞，這才是的想法。”

“......”江寶瓷角翕，話卡在嚨，艱的說不出口。

一陣細又不易察覺的冷意倏地在中彌漫開。

老太太最后那句提點的話突然響在耳畔，江寶瓷心神恍惚，仿佛死在產床上的，不是常南風。

而是未來的。

一條人命，對這樣一個家庭來說，居然比不過一條新聞、家族的安穩重要。

又何況是這種寂籍無名的小人。

如果被害死了。

是不是也會被當意外，從此讓真相埋沒。

得離開賀家。

難怪老太太言又止。

江寶瓷掐住自己手心，出句話：“不讓查，你打算怎麼辦。”

賀京準沒回，反問：“你覺得該怎麼辦？”

“你家的事，”江寶瓷將積雪踩出一溜腳印，“我不管。”

“......”賀京準手臂攬住肩，讓走在干凈的青石板路上，“既然不管，賀茹罵我時，做什麼要打？”

江寶瓷鼻尖被冷風催出酸意，漫出一點紅。

“我說過，會為你赴湯蹈火。”

在他幫自己家拿回桑園的合同時，曾親口說過。

雖然那桑園沒要。

然而出口的承諾依然算數。

賀京準周溫的氣息悄無痕跡冷凝，嗓音料峭：“就這？”

“不然呢？”隔著墨鏡，江寶瓷看向他的眼睛，“你不會以為，我是上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