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暗，風刮園枝梢，發出簌簌的輕響。

江寶瓷沿著來時路，安安靜靜往梅園走。

服沾上幾分煙火氣，梅園的冷風一吹，有種瞬間清醒的沁涼。

江寶瓷搖搖腦袋，將思緒放到正事上。

現在這位廚師長在職23年，賀京準24歲，而上一位廚師長等于在他出生時離開，并且得到一筆不菲的遣散費。

帶著試探去套話，自然覺可疑。

現在去廚房倉庫太招眼，江寶瓷打算深更半夜再溜進去。

站在那株綠梅前，江寶瓷默了默，琢磨是不是真得兩枝。

忽然，一只手從肩后越過，徑直折斷眼前開綠寶石的梅枝，稀松如常地遞到面前。

江寶瓷驚，猝然回頭。

跟賀稹含了笑的眼睛撞上。

“別怕，”以為張，賀稹安道，“被抓就說是我的。”

“......”

那枝綠梅直喇喇地停在半空，在凜冽的寒冬泛著翡翠澤。

江寶瓷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賀稹將梅枝往前送了送：“拿著玩。”

江寶瓷沒敢接，磕絆道：“我、我就看看...”

“所有人都知道你來這邊花了，”賀稹笑道，“不真了，豈不是虧了？”

“......”江寶瓷匪夷所思，“別人怎麼知道？”

賀稹咳了咳，沒說話。

江寶瓷瞬間懂了。

指定是那只狗說的！

氣到跺腳，一把走賀稹手里的花，打算去找某只狗算賬。

剛走兩步，道路盡頭赫然站了個高大的黑影。

男人臉鐵青，眸中滾著殺意，死死盯著手里那枝花。

江寶瓷莫名其妙心虛，下意識把手背到后。

這個作落到賀京準眼里，等于不打自招。

“過來。”他嗓音比天氣還冷。

江寶瓷腳步像灌了鉛，不大想湊上前給他罵。

枝條繚繞，綠梅覆霜，一條櫻圍巾松松挽在脖頸，下陷了進去，出的上半張臉到驚心魄。

賀京準心腔被意徐徐覆蓋：“自己溜出來玩這麼久，旺財把蝴蝶結蹭掉了，我不會綁，要你來。”

“......”江寶瓷嗓子眼里發。

賀京準低垂著眼，朝走了幾步，將罩在自己氣息中，攤手：“都多大了，還麻煩別人，還給人家。”

他像是瘋了，看似平靜的外表下，著蠢蠢的狠戾。

江寶瓷把花拍他掌心：“你別發瘋。”

賀京準一勾，猝不及防低笑，他無奈至極，腰背躬下，鼻尖親昵地蹭臉頰，呼吸溫熱地撲到皮：

“我把那棵樹給你砍了。”

江寶瓷：“......”

瘋子。

那狠意一閃而過，像是一種幻覺，男人眼底溫，單手整理凌的額發，另只手拇指微扣，只聽見“啪嗒”輕響，在他手中的梅枝斷兩截。

上一秒還珍貴如翡翠的綠梅，下一秒零落爛泥，被扔進草叢。

男人指腹糲，還染著梅香，從江寶瓷眼尾過：“眼都吹紅了。”

江寶瓷脖子后，想躲開他的。

賀京準手撲空，凝滯半秒。

兩人互視。

逐漸拉長的時間，江寶瓷不吭不響，也不跟他逗玩笑，不避不讓地看著他。

靜寂幾秒，賀京準率先敗下陣，手垂到邊：“那我...撿回來就是了。”

斷都斷了。撿回來有用嗎。

“你賠我一枝，”江寶瓷沒表，“我要去祠堂跟媽媽告狀，軍書十二卷，卷卷有你名。”

“......”賀京準不為人知的那塊凍土悄悄解封，一灘爛泥，“不生氣了，我折個更好的。”

賀稹還站在那里。

賀京準肩膀過他肩，視線在梅樹上巡視，語氣不明：“大哥是大伯母的指，大伯母又總是欺負我老婆，大哥要是孝順的話，也該離我老婆遠點。”

“阿準，”賀稹眼神淡然，“你嚇到了。”

賀京準手指一頓，好不容易制住的暴戾直線上升：“大哥對我老婆觀察的這麼仔細合適嗎...”

“在強撐，”賀稹繼續說，“你看不出來嗎？”

“......”

賀京準手指還在一枝條上。

這枝是整棵樹開到最漂亮的，綠梅錯落有致，三兩朵盛放，花骨朵半開半合，呈現出梅花從新生到巔峰的所有狀態。

層出不窮的暴躁下，一道聲音穎而出——

你嚇到了。

在強撐。

強撐什麼呢。

大概是不愿意跟他這種瘋子一塊。

早想走了。

一直想走。

就沒愿意開始過。

一種無以為繼的自我厭棄在每孔奔騰，賀京準怔怔地盯著梅枝上自己的手。

真臟啊。

他要把這漂亮的梅花弄臟了。

冷風穿越梅園，從他高大的軀刮過時，像是帶走了他的靈魂，只剩下軀殼。

忽然。

一記力道推在他手臂，賀京準失神中沒防備，腳步踉蹌，往旁邊移了半分。

不等他回神，江寶瓷不耐煩的罵開：“你行不行啊，一枝花你找這麼久，就說你礙手礙腳，人還是得矮點，個一高容易缺氧！”

賀京準作遲鈍，僵僵的低頭，慢半拍凝住。

江寶瓷不想理他，將他選好的那枝干脆利落掰斷。

枝條斷裂，聲音清脆。

似乎很滿意手中這枝，江寶瓷下一揚，笑眼彎彎，整張臉都甜了：“算你的啊。”

“......”賀京準眼中濃厚的郁如水般退去，“好。”

把玩兩下花朵，江寶瓷轉，看向賀稹，溫吞道：“大哥說錯了。”

賀稹頓住：“什麼？”

江寶瓷：“我不是怕他。”

“......”

“只是怕他誤會，”江寶瓷慢吞吞的，“心虛。”

說到這，江寶瓷眼神直勾勾的：“大哥，你喜歡人的時候，如果有別的生給你東西，你敢拿到嫂子面前嗎？”

賀稹死水般平靜的眼波猝然起漣漪。

“但大哥有句話是對的，”江寶瓷說，“我確實在強撐。”

賀京準手指抖了下。

迷宮般四通八達的梅園，一場大雪即將來臨。

站在冷風中，鼻尖被吹紅了，聲音溫和，字字砸進心腔：“他老是拿別人的錯來待自己，我強撐著不要揍死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