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寶有點擔心：「小姐，不若就讓衛鑲守在商酒門口？待會兒要是出了什麼事都找不到人。」

俞知安：「你看這日頭，再過半時辰，就是最熱鬧的正午啦，西市商客遊人是混雜，但也是皇都守衛來巡邏得最頻繁的地方，五丈外就是武侯鋪，不怕的。」

不擔心安全，只怕買鬼鬼祟祟的假墨水，給將軍府惹來什麼閒話，才特地扮個年輕公子哥兒。

俞知領著元寶，走進了一家朝霍州行的商鋪。

朝霍州行開在大街上，是個獨棟兩層小木樓，外頭看門面不新不舊，明燦耀眼的日能夠照亮每一的隙與破損。人走進去，卻覺暗如黃昏，店竟還點著一盞西洋水晶燈，才能勉強看清楚貨架上的琳瑯滿目。

店家是個外藩人，高鼻深目，坐在矮榻上水煙。

他對面坐了個不知是友是客的年輕郎君，背對著俞知，只能看見個清薄拔的背影。

店家懶洋洋招呼：「小郎君隨便瞧瞧看看。」話裡帶點奇異口音與韻律，聽起來像一首荒腔走板的小調。

俞知站在櫃檯前仰頭。

骨雕羊、觀星鏡、會發出樂聲的地平式日晷……從最頂上一層看到最底下貨架，沒有墨硯墨水樣的東西。

也不知道這東西在西藩商行什麼，「我想買個墨，寫在紙上不顯，第二三日才能瞧見的那種。」

角落裡說著稀奇古怪藩外話的兩人一靜，目都落到上，同坐的年輕郎君轉過頭來看，丹眼尾微挑，眼神深而不，不著痕跡將打量了一眼。

店家坐著沒：「客人買這個幹嘛？」

俞知解釋：「家裡小弟弟在學堂瞧見別的同窗有，覺得好玩，鬧著自己也要玩，我只得尋到這兒。」

「沒有客人說的那種東西，早不給賣了。」

店家敲了敲煙桿，倒是他對面的青年出了聲：「在下看些雜書，曾讀過一則古方，將菘茄、扎蓬果與白仁研磨，混合燒制再調水，得出的清有類似效果，不需等待二三日，將紙張置於暖熱，即可顯痕跡。」

俞知眼睛一亮，瞟向櫃檯：「店家可否借紙筆一用？請這位郎君再同我細說。」

店家擺手示意隨便。

青年溫聲複述了一遍比例，供記下，提醒道：「燒制易有刺鼻氣味，小兄弟需小心，宜在清朗通風。」

俞知粲然一笑，沖他長揖一禮：「謝告知。」

主僕二人帶著一張白得的方子，高高興興出了店門。

店家沒好氣朝對面青年瞥去：「我藏著掖著都不敢賣的東西，你倒好，轉頭就把配方出去。」

「小娘子長得像我一位故人，舉手之勞幫一幫。」

青年笑笑，喚來匿在暗的隨從：「剛才男扮裝的錦袍小娘子看清了？跟上去，看看進了哪家大宅？」

隨從回憶了一番貌特徵，應聲跑開了。

將軍府馬車自西市口客棧的後門駛出。

俞知換回繁複長，元寶挑開了金紗簾往後看，「那個鬼鬼祟祟的人跟著的人，還在嗎？」

「小姐別怕，已經被衛鑲甩掉了。」

「那就好。」俞知放心下來，阿兄說西市魚龍混雜果然沒錯，去買一趟東西，都能招惹上奇怪尾隨的人。

回去第一件事，是在主院開闊試驗配方。

前前後後配了三次，末與溫水注瓷缽中，融混後得到近似明的清。俞知用狼毫蘸取，鋪開白宣，在上頭寫寫畫畫，再晾在熏爐上烘烤。

果真不過須臾，即顯出與墨無異的字跡。

元寶驚奇地瞪大眼：「好神奇呀。」

俞知有點惋惜：「如果不是拿來作犯科，即便賣貴些，皇都高門大族的人家也願意買給孩子逗個樂的。」

心頭大事一了結，人就睏倦。

俞知讓元寶幫淨了手臉，打下床帳，舒舒服服地躺回被窩補眠。一覺越睡越沉，醒來時帳外昏暗，有風鳴陣陣，似要醞釀著一場大暴雨，今年秋冬雨水多得異常。

迷迷糊糊地喊：「元寶，什麼時辰了？」

「酉時過半了。」一隻大手撈開床帳，是薛慎。

他看起來已回府一陣，換上寬鬆的湛藍棉袍，鬢邊帶點剛沐浴完的水珠。水珠順著他下頷角，流過鎖骨，到領最里的影。

俞知抱著蓬鬆的被子，走了走神。

那影下的模樣，見過，骨朗，蓬健碩。

再一抬眸，對上薛慎深若幽潭的眼，男人也在端詳的神，「我從曹叔那裡回來，他說府里一切都好。」

「是……好的呀。」

「俞知。」

「嗯？」

「你遇上什麼麻煩事了。」

那語氣不像詢問，更像求證。

俞知一愣，今日從西市出來被尾隨的事，已經被薛慎知道了嗎？可是這事也並不麻煩，人都甩掉了。

「沒遇上什麼麻煩事，但的確有事想同你商量。」

「講。」

「我嫁妝里有個小田莊，遠在京郊，許久沒查驗收與盤帳，我想明日去看，你能再撥點人給我帶去嗎？」

「二十個護衛夠不夠？加上衛鑲。」

「夠了，莊子不大，就是怕路上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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