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 長江還在梅期，雨綿延。

    好不容易放晴, 農人們都忙著將生黴的被褥拿出來曬曬，免得生病。

    還有些人，便趁著雨後，去林中采些菌子，補家用。

    南郡，位於荊州之北，之南，自古便是繁華之地, 古楚國在此定都了近四百年, 直到後來秦國名將白起以水淹楚都, 將都城十萬淹沒的同時，也衝出一條水渠, 讓南盆地有了堪比都江堰、鄭國渠的知名水利——白起渠。

    此地人口鼎盛時，甚至有兩百四十萬，水利發達, 素來是最重要的糧食來源。

    宛城是南郡的郡治。

    相比於荊州其它地方, 南盆地的局麵最近有些張。

    宛城是一位荀崧的吏治下, 他來自下聞名的潁川荀氏，擔任平南將軍, 駐守宛城還是因為當年太子司馬鄴被綁到了這裏，他的族兄，司馬鄴的舅舅也是潁川荀氏出生, 於是荀崧便臨時被安排了平南將軍這一職位，一直駐守宛城到如今。

    這期間也算他運氣好，前期, 荊州的兩杜在對掐，後來，兩杜和陶侃對掐，再後來，肖妃來到荊州，靠著自己知曉的曆史知識合縱邊橫，基本平穩了荊州局勢，結果就是杜曾陶侃都投奔了北方，安心為南攻做準備，占據宛城荀崧茍的很出，大家都沒理他。

    直到南方投降，荀崧見大勢已去，也很識實務地向帝投降，在徐策帶兵來時獻上戶籍和軍隊，並沒有做什麽抵抗。

    而且，北方來的吏並沒有直接解他的職，而是讓他在一旁協助管理政事。

    畢竟他在此地數年，還算悉，也沒窮兵黷武，反而將治下的南之地打理得還算安寧。

    ……

    一名著戎裝、十二三歲的提著□□，跟在徐策後。

    徐策走在林間，正檢查一菌棚。

    這菌棚是他派人教導南這裏的農人建立的，也不需要什麽專業指導，隻需要在背的山崖下，將木頭像草棚一樣搭起來，再將菌種進木頭隙裏，等到雨後，便能得來許多菌子。

    將這些菌子曬幹，便用這個在商隊裏換些鹽鐵。

    雖然不多，但總是個補益。

    當然，還有推廣曲轅犁這些個農事專業，還有讓農人種些葡萄，等到夏，會有酒坊來收葡萄。

    葡萄釀酒不耗費糧食，副產品又是吸蟲病的特效藥，也是致富極好的補益，唯一要勸的是讓他們不要私釀，因為自釀的葡萄酒會自然產生甲醇，沒經過除去的工藝，喝多了容易出事。

    北方現行的政策就是大城市發展商來，農村則盡力挖掘新的生產資料，畢竟，如果隻用糧食生產的那點收益，溫飽都是很難的。

    同時，還要宣傳養豬，晉時養豬的農戶很，不是不會，而是豬崽太貴了，一般貧戶本買不起，更何況養呢？

    而這個問題，在的北方養專業的玩家幹涉下，正在被很快解決——這十年來，他們已經培育出了一胎能下二十多個崽的老母豬，讓種豬的價格低到貧戶隻要咬咬牙，就能買一頭的地步。

    南這個郡雖然是新收的，但徐策還是調了一些牲口崽，在去年時以一種較低的價格在這裏出售。

    而這些政策，在今年都表現的不錯，去年敢大力跟進、養豬種葡萄的貧農們，今年都獲得了相當不菲的收益，雖然在徐策看來，這點收益僅僅是讓他們能蓋加一間茅草屋子，但那些沒有搭上第一波的農人們，都眼紅得快要滴出了。

    “所以，這些農戶們有了錢，你的東西才能賣出去，這樣，大家都能過得更好？”穿戎裝的孩兒跟在他邊，偏著頭問。

    “不錯，”徐策叮囑了種菌的農戶注意著些，不要混進不認識的菌菇，便帶著走出這暗幽閉的山林，“如果隻是販賣那些口脂鏡子，世家便會更狠地榨佃戶，讓人生活的更難，這不是陛下想要的。”

    “原來如此！”孩恍然大悟，“陛下真是明君，竟然能悟出如此真理。”

    徐策點點頭，翻上馬，準備巡視下一個村子。

    荀灌策馬追上他：“徐將軍，我能去北方見陛下嗎？”

    徐策搖頭：“陛下不是那麽容易見到的，除非有功勳或者要事。”

    荀灌目明亮，笑道：“如果我能你麾下，征戰關中，可能見到陛下？”

    徐策歎息道：“如今我能否關中，還是兩呢。”

    荀灌立刻慫恿道：“徐將軍可以先做準備啊，南靠武關，可以不經函穀關而直長安之地，南也常常有關中流民過來，如果你與關中豪強聯絡，以利之，未必不能拔得頭籌啊。”

    徐策無奈道：“這是大人的事，你一個姑娘，別想那麽多。”

    在現代，這種十二歲的姑娘也才剛剛學畢業呢，打什麽仗啊。

    荀灌看他溫和中帶著哄孩子的神，心中已了然他為什麽會被肖校尉丟在一邊不管不問了——這種缺乏主的格，可為將不可為帥，想要幹一番大事業，還是得換人……

    於是幹脆地告別徐將軍，回家給父親荀崧留書一封，便策馬向北，去了。

    宛城將軍荀崧看了兒的信，然大怒，把妻子斥責了一番，抱怨沒有教好兒，讓就知道舞槍弄棒，如今荀氏家族衰落，這樣下去，連個親都找不到！

    他的妻子正拿著一卷書翻看，聽著夫君咆哮聲音，懶懶地了眼皮，緩緩道：“崔鳶本是我娘家人，灌兒去見見，也沒甚不好。”

    “沒甚不好？”荀崧氣得一個倒仰，“那崔鳶都二十五的老姑娘了，你想咱家灌兒也被人如此非議麽？”

    “真能被如此非議，那也是兒的造化！”他夫人輕嗤道，“看那崔鳶，二十四五的姑娘又怎麽了，不一樣把帶著你兒子在的年輕人一樣挑挑撿撿麽，有能耐，我那族姐發子時，你別讓蕤兒去啊。”

    他家長子荀蕤，了那崔鳶十歲，但崔夫人想要生辰子時，荀家幾乎把能娶的全數打包發過去了，隻要一點頭，南邊世家絕大部分的青年才俊都能任挑選。從嫁人來看，是年紀大了些，但若從權力來看，和兄長是世家中頂點了，前途不可限量。

    荀崧麵頓時青了又白，一番嘟噥著倒懸、世道不古，一邊氣衝衝的走了。

    ……

    水滔滔，荀灌策馬時，仿佛看到了當年未破時最繁華的模樣。

    道路更加平整，車水馬龍，不時有城送菜的板車，還有從碼頭送貨的力夫。

    街道上也有很多攤販，他們並沒有如當年那樣被限製在坊市裏，而是在碼頭和正街這些地方支起行頭，賣些炊餅之類給路過的旅人。

    一些年輕的姑娘抱著一卷新布從布坊中走出，麵上帶著期盼的笑意，聊著嫁人時有新穿了。

    年牽著妹妹在街角買一塊飴糖，相互喂著，甜的滋味布滿了他們的眉梢眼角。

    力夫們神疲憊，卻又一個比一個幹活得勁。

    整個城市，都洋溢著的生機。

    荀灌看得有些驚歎，都是這樣了，那傳中的上黨和薊城，又該是多繁華啊。

    一邊想著，一邊去求見了那位世家中的三大傳奇之首——崔鳶。

    寧州李秀、兗州邵君、還有清河崔鳶，都是世家中羨慕又嫉妒的異類，至於帝陛下，已經離了凡人，們是不敢相提而比的。

    崔令尹算是和有著幾拐幾彎的親戚，本不覺得能一次就見到，但出乎意料的，崔令尹直接見了。

    “早聽荀蕤過他有個喜歡習武的妹妹，十歲時，他便已經打不過了。”哥是先前和相過親的人，崔鳶早就有點好奇這個姑娘。

    荀灌一邊在心裏給哥豎起大拇指，一邊表達了自己的崇敬和對在手下效力的向往。

    兩人談得十分投機，最後，崔鳶收下這個姑娘，並且給了第一個任務：“我的手下王悅，最近因為弟弟不聽話，甚是煩擾，可他又打不過弟弟，都無法教訓……唉，我這上司，看得總是不忍。”

    荀灌頓時拍起脯，表示這點事，包在上，然後提著槍走了。

    崔鳶很滿意地送走了荀灌，很好，以後收拾王恬司馬鄴這些不盡心力的家夥時，不用親自出手了。

    想來被個十二歲的姑娘打了，他們也是不好意思來自己麵前要個公道的。

    -

    炎炎夏季，渭水之南，長安古城靜靜屹立在河邊，寂靜而荒涼。

    這座曾經繁華的古都，在秦漢強盛之年，有戶數十萬。

    如今，這座古城的戶數不足三萬，城牆斑駁，牆底生滿了雜草灌木，無人理會。

    五年前，失陷時，長安還是南王的治下，在這位晉室實權親王的帶領下，他屢敗屢戰，最後長安被圍攻時，幹脆就投降了匈奴。

    但匈奴漢國並沒有留他的命，不但殺了他，還繼承了包括他妻子在的一切。

    就在當時匈奴想要長據長安時，關中和平等地發了□□，沒奈何，他們隻能退去，關中的豪強們，便抓住了這權力的真空，重新統治了長安。

    關中豪強索綝占據這座城市，當年晉朝在這裏的郡守們聯合手中力量，在每次匈奴再攻關中時，便守相助，而沒了南王這帶頭大哥，商商量量來戰的關中豪強們，卻發出巨大的力量，把匈奴軍隊屢屢打著頭破流，生生讓他們困在並州一偶，難以壯大。

    快黑時，長安南門外出現一隻商隊。

    他們要從南邊的藍田關過去的，這條路可以翻越秦嶺，直抵荊州的南郡。

    關中，要為將來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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