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的。」孟天霞掀開紙包，對裡面放著的羊絨圍巾道：「是我媽親手織的，特別暖和，你轉場的時候圍著它。」

「你開拖拉機的時候也很冷的，這麼貴重，我不——」林雪君忙要推。

孟天霞卻按住圍巾道：「你從春牧場回來再還給我。草原上風賊大，你就別跟我客氣了，拿著戴。」

「謝謝孟同志。」林雪君手了羊絨巾，細膩，乎乎茸茸的，特別舒服。

「咱們就別說這些了，聚餐時用的豬油、醬油和菜啥的都是你的，你聲都沒吱一下，我心裡記著呢。」孟天霞又指了指桌上放的另外幾份報紙，介紹道：「這是我在場部買的報紙，你到了春牧場要是寂寞，就讀讀報，也能有點滋味。」

「好。」林雪君沒再說謝，只珍惜地將幾份報紙展開掃視過，又重新折好。

這個時代家家戶戶幾乎都沒電視機，收音機也是稀罕東西，人們想了解新聞實事，多半靠報紙。因為紙張珍貴，好多大報業都發生過印刷量提不上去的況。也因為紙，有時城市裡買報紙還需要配額。

在草原上能看到這麼多報紙，也算很的事了。

將報紙折好放在圍巾上，擺到左手邊，準備繼續寫信。目收回時，不經意地掠過上面刊登的投稿地址。

林雪君微怔了下，忽然想起自己屜里寫的幾篇文章：

《草原的早晨》《冬牧場上的牧民：草原騎士》《草原的饋贈——牧區人民公社見聞》

救治母牛、接生小牛犢，能賺5角錢。

給一些小報紙投稿功的話，好像也能賺幾錢的。

這個時代，連領袖都在領稿費，是不是也可以試著投下稿呢？如果能被刊登…如果能跟領袖的文章一起刊登……

忽然變得興起來。

說干就干，在桌面上一撐，轉頭便去自己的小屜里，取出了陸陸續續無聊時積累的文章。

重新坐下後，林雪君又將自己的文章看了一遍，修改了些句子、詞組後，便準備重新用信紙將它們謄抄一遍。

可是低頭看看自己的字，又皺起眉。

86年國家才頒發了最終版的《簡化字總表》，並廢止了之前的二簡字。現在許多字跟林雪君後世使用的簡字寫法並不一樣。寫寫信、寫寫工作日誌時，出現簡字跟當代字型不同的況，還能說是寫了大白字。

但要正式投稿，就不合適出現這種狀況了，可是，現在到底哪些字跟後世不同，還無法完全分得清。

而且，是從電腦時代過來的，寫論文、寫文章都敲鍵盤，既沒練過字又很用筆，書法實在沒得看。

這樣的字出現在投稿里，就算文章容ok，編輯也會因為閱讀的文章傷眼睛而退的稿吧。

撓撓頭，轉頭朝邊的穆俊卿去。

捲青年坐姿如松般筆，手握著鋼筆，一筆一劃，寫出的字方正有型、勾畫有鋒，特別好看。

饞。

穆俊卿發現林雪君在看自己寫信，便用左手蓋住信紙，在過來時譴責地瞪。

「我不是看你的信……」林雪君忙擺手解釋，並提出自己想投稿，希他能幫謄抄文章的請求，「我不白請你幫忙，半罐焦糖，怎麼樣？」

「……。」穆俊卿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頭。他快速寫好自己的信，才接過林雪君遞過來的三篇文章。

掃視過的字跡，他肅容點頭：

「你自己有空的時候，還是要好好練習一下書法的。」

林雪君窘得撓頭，寫好自己的信後便轉離開了圓桌，免得又被他嘲笑字跡難看。

又給糖豆量了□□溫，之後整理起自己去春牧場路上要用的東西——

焦糖得帶著，牧民們煮茶的時候，如果嫌苦，可以自己放兩顆焦糖，為轉場的路途增增甜。

新買的羊絨鞋墊得帶著，幾件最厚的服都穿在上，就算裹球，也得做好保暖準備，醫衛生員決不能生病倒下……

正一邊整理，一邊思考還有什麼能帶的，桌邊正幫抄文章的穆俊卿忽然舉著的文章，如獲至寶般朗聲道：

「【黑夜中的群山，如伺機狩獵的玄巨蟒，蜿蜒爬過地平面。】這句寫得真好，這個比喻生又新鮮，我以前從沒讀到過。」

林雪君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穆俊卿。

桌上寫信的人也紛紛抬頭，王建國最先反應過來，跟著慨道：「文筆真好，形容詞用得活靈活現。」

「你們聽，這句我也很喜歡：【母牛極瘦，骨頭將皮支個空的小帳篷。】『帳篷』這個形容詞真不錯，我怎麼就想不到呢！」穆俊卿將手中稿紙遞到王建國面前，繼續分他看到的好詞好句：

「你再看這句：【我們這些知青，就像一群紙上談兵的將軍，被一籮筐地丟上戰場，明明滿腹知識學識，卻不能駕馭一匹野馬。我們看不懂草原上的風，讀不懂草坡的起伏，甚至在撥開白雪看到綠芽在雪未化時就萌發，大嘆這是奇蹟。13歲的小牧民卻說，這稀鬆平常，草原上儘是這樣開在冰雪下的花、長在冰雪下的草，春天和溫暖還沒來，它們已經開始發芽、準備開花——稀鬆平常啊，草原上稀鬆平常的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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