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君照舊跟保管員取了所需中藥，紮好紙包後裹進領，深一腳淺一腳地穿過大隊趕回男知青氈包。

「我能借你們的小鐵鍋熬中藥湯嗎？」林雪君指了指灶邊放著的、木把被蟲嗑出無數個眼的舊鐵鍋。

穆俊卿點點頭，又繼續一下一下小狗的被，儼然寵緒安師。

見穆俊卿無事做，林雪君眉一挑，開口安排道：「穆同志，你能去一趟知青小院嗎？我在灶臺上溫著兩碗羊，你拿過來一碗好嗎？」

「……。」穆俊卿雖然有點捨不得這小狗，卻還是點了頭。他起走到氈包門口，仍依依不捨回頭，仿佛擔心這一離開，再回來時瞧見的就不是活著的小狗了一樣。

林雪君用手紙打了小狗的和屁，依次給它乾淨，之後將紙張丟進爐灶里燒掉。

接著又取了些溫水，掰開小狗的餵給它喝。

小邊牧已經不太有飲水了，只在將水滴在它舌頭上時，才會勉力吧唧一下。

不一會兒工夫，穆俊卿便捧著一碗羊趕了回來，他將碗放在爐灶上，轉頭問林雪君：「這羊是要幹嘛的？」

味道可真香啊。

「咱倆一人喝三分之一，剩三分之一給小邊牧。」林雪君說罷示意穆俊卿拿個小碗自己倒出些來喝。

穆俊卿驚喜地挑高眉，又矜持地了下眼鏡，「我就不喝了，你喝三分之二吧。」

「我喝三分之一就好，我也不白請你喝嘛，還想跟你要一點東西。」林雪君說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要什麼啊？」

「你的白糖和鹽，各給我一小點唄。」

「……」穆俊卿疑地睜大眼睛，「要白糖和鹽幹嘛啊？做茶嗎？」

「不是，弄點鹽糖水，也是給小邊牧喝。」

「行。」穆俊卿看了看可憐的小狗，立即轉頭去拿自己珍藏的糖和鹽。

在林雪君的指點下，他各了一點到溫水中。

林雪君便取了吸管，一滴一滴地將糖鹽水餵給小邊牧。

在溫暖的環境下，被人一下一下地，又被另一人一口一口地耐心哺餵糖鹽水，原本懨懨的小邊牧居然漸漸有了神，抖的頻率好像也降低了。

當它睜開眼睛的時候，一向表現得沉穩老的穆俊卿忍不住驚喜地低呼了一聲，嚇得林雪君剛出吸管的一滴糖鹽水差點甩飛。

穆俊卿微窘地撓了撓漸長的自然卷短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林雪君忍不住想起寶姐們對穆俊卿的形容「那個小捲」「那個小眼鏡」，東北人好喜歡給人起外號啊，但……起得還真有標誌的，一聽就知道說的是穆俊卿。

抿笑笑，又繼續給小狗餵水。伏在桌上的小邊牧嘗試著站起來，搖晃兩下失敗後，便又爬爬蹭蹭地挪，竟是一下一下朝林雪君靠了過來。

當它靠在林雪君搭在桌上的左臂時，的心都化了。

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呼呼可憐又親人的小狗更惹人憐啊？

餵掉小半碗水後，林雪君非常有經驗地喊穆俊卿去找了塊兒當尿布的破布塊，果然才墊在小狗屁下，它就尿了。

林雪君於是又喊了穆俊卿燒熱水燙洗尿布消毒，轉頭見小狗吸收了糖鹽，有些神了，才將人吃的消炎藥磺胺片按照人和狗的重比例切割小粒，擺開小狗，快狠準地往它嗓子眼裡一懟。

小狗乾嘔了下，還是傻愣愣地將藥粒咽了下去。

這個時代沒有專治細小的藥水吊瓶，大隊裡也沒有治狗病的藥。土黴素雖然也消毒，但藥很弱很緩，本治不了犬瘟這種烈病，林雪君只好搬出小時候父親曾用來給家裡蒙獒治犬瘟的土藥方了。

「心疼糖和鹽不？」給小狗餵好藥，林雪君才有空端碗喝自己那三分之一的羊。

「心疼。」穆俊卿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抬眸直視說：「所以更希把它救活，讓它長大了好好放牧，為社會主義建設做貢獻，別白瞎了我的糖和鹽。」

「噗。」林雪君放下碗，輕拍了拍小邊牧的腦袋，對它道：「你還沒長大，穆同志已經安排好如何榨你的勞力了。」

「我，我可不是榨它，我回頭也會給它餵東西吃的。」穆俊卿忙坐直，瞪目解釋。

「哈哈哈。」林雪君被他認真的樣子逗笑。

他這才反應過來是開玩笑，便撇開眼睛，自己也跟著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這時氈包外忽然傳來吵鬧聲，下一瞬，氈包門被一把拉開，三個男知青先後走進來，都是一邊走一邊大嗓門地嚷嚷「死老子了！」「太tm冷了！」「騎馬磨得我屁疼！」「我也屁疼！」「你屁哪兒疼？」「哈哈哈……」，可是當他們看清氈包的景，那幾聲原本尚算豪爽的「哈哈」就全都卡了殼，變得破碎又無助。

門被關上時，三個男知青拘謹地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似的。明明是在自己的氈包，卻比去做客還扭，各個通紅著臉努力回憶自己方才到底有沒有說出什麼特別恥、特別不合時宜的虎狼之詞。

王建國去掛帽子時，甚至同手同腳都沒發覺。

可他們下一瞬看到桌上擺著的一隻漂亮黑白花小狗，又全忘了方才的窘態，呼啦啦圍到桌邊，東一西一問起這小狗的來和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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