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圣上求仙問道太過,朝臣們紛紛上書。圣上多數時候裝聾作啞,偶爾被罵得煩了,就責令錦衛廷杖一批臣子。一次,負責廷杖事宜是裴孤錦,彼時他還只是錦衛指揮僉事。廷杖時會拿布巾堵住口舌,一則防止刑者痛狠了咬舌,二則防止刑者吱哇,驚擾了宮中貴人。
士子們是謝這個小習慣的,他們覺得痛哭嚎,實在有辱他們為國為民的氣節風骨。不料裴孤錦偏偏另辟蹊徑,以小板子住人舌,不會咬舌,卻不妨礙刑者哭喊。那天刑者哭嚎聲一片,有骨頭忍住了沒喚,裴孤錦便親自下場,使著暗勁一杖疊著一杖打,終于給人打得哭天搶地起來。
這次廷杖,宮中鬼哭狼嚎聲不絕于耳,士子們前所未有的丟臉。皇上卻是圣心大悅,不久便升了裴孤錦的,可裴孤錦“佞臣”“酷吏”的名聲卻就此傳開,裴孤錦與清流士子的仇也就此結下。
這事發生時間是三年前,劉史早已致仕。可他曾做過科舉考,門生甚多,那個被裴孤錦親手打哭的臣子,便是他的得意門生之一。劉史厭惡裴孤錦,不相信不配合裴孤錦,也實屬正常。
宋云桑聽了劉史的話,心中咯噔一下。裴孤錦不是個好脾氣的,似乎除了圣上和曾經的,其他人給他臉,他都會變著法子奉還。宋云桑不信他有耐心和劉史周旋。果然,裴孤錦面平淡道:“曾元良,你去問他。”
宋云桑昨日陪了裴孤錦一天,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問訊時,若是上不好好代的刺頭,裴孤錦一般不會直接下場,都是讓曾元良去問。而曾元良看著是個親和的,其實是個笑面虎,供起來手段狠毒。宋云桑被裴孤錦支開了,沒見到曾元良用刑,可刑訊后奄奄一息的人,卻是見過的……
宋云桑轉頭再看劉史。老人.妻已逝,是真將生死置之度外,打定了主意不配合。如此人,宋云桑不認為曾元良那慣常手段能功。不愿劉史白白一場折磨,而他們還得不到有用消息,沒法為太子翻案。眼見曾元良笑嘻嘻應是,而裴孤錦則轉打算離開,宋云桑急急拉住了他的袖:“裴大人,且等等。”
裴孤錦停步,偏頭看。宋云桑朝他出了一個笑:“何必勞煩曾大人,不如讓我來問他吧。”
裴孤錦盯視:“宋云桑,你又想干什麼?”
宋云桑找了個理由:“大人帶著我出來,我不能一點忙都不幫。”
裴孤錦一聲嗤笑,顯是不信這鬼話。他扣住的手腕,將袖自手中扯出:“不行。”
他倒是防著,連袖都不直接拽,不給宋云桑機會再“摔倒”。宋云桑卻反握住他的手:“大人,你便讓我試試吧!”也不能當著曾元良的面說曾元良不好,一時不知該如何說服裴孤錦,只能訥訥道:“惠妃已死,劉大人他白發人送黑發人,難免心不好。大人不如讓我勸勸他……”
宋云桑說著,聲音越來越小。發現這理由也不行:劉史心不好,那是劉史的事,裴孤錦這種冷之人,難道會在意這個?
可出乎意料的,裴孤錦皺眉看,神漸漸惱火:“他白發人送黑發人,和你有什麼關系?你認識他嗎,你就替他難過?宋云桑,你累不累!”他的語氣中有藏不住的煩躁,可轉向曾元良時,卻還是丟下三個字:“讓問!”
他大步行出了房。曾元良和魏興跟上。徒留宋云桑立在原地,有些不明所以。
裴孤錦似乎是誤會了在難過,這才應允了的請求。但是怎麼可能?這人有數十妾室,還惡意欺瞞了一年。這種無恥濫之人,怎麼可能顧忌難不難過?
可不管是什麼原因,達目的就好。宋云桑一路過來也想清楚了,裴孤錦對無卑劣在先,往后也不必正人君子,有什麼手段只管使便是,不必覺得心虛。
劉史依舊立在那花卉圖前,仔細盯著宋云桑。他忽然道:“你是……宋侯爺的千金?”
宋云桑不料他會認得自己,連忙點頭:“劉大人認識我?”
劉史應是:“前些年在侯府見過你,那時你還小,許是不記得我了。”卻又嘆氣道:“宋侯爺在士子中頗推崇,你又怎會……怎會和錦衛在一起?”
宋云桑黯然道:“我是為了救我爹爹。劉大人,是這樣的……”將爹爹和太子的況一番講述,最后道:“裴孤錦的確是圣上之命,前來查探惠妃娘娘一事是否有。此事不僅涉及你的兒,更涉及太子,他不可能不盡心。便是他不盡心,京城中許多人還等著營救太子,我也可以將口信給他們帶去。所以大人如果有什麼線索,請務必告訴我,不準便會對案有所幫助。”頓了頓,輕聲道:“你也希還你兒一個清白,對吧?”
劉史沉默良久,終是道:“我不信他們,但我信宋侯爺。你想知道什麼,問吧。”
一刻鐘后。宋云桑心沉重行出了房。問劉史太子與惠妃之前是否相識,又問惠妃此前是否有什麼異常,有沒有提過什麼特別的人或者事……劉史給出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劉史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他們來鄰縣,似乎是白跑了一趟。可藥店那邊,也沒聽說有進展。如果說昨日宋云桑只是期待太子早日翻案,那得知爹爹的安危與太子的清白息息相關后,這種期待就轉化了焦躁不安。現在案件毫無進展,想要還太子清白,看起來困難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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