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帝久站思索后，不僅雙發麻，就連心逐漸下墜。他步履有些蹣跚，慢慢踱步到坐塌前。左側的青花海水紋爐中，縷縷沉水香霧升騰而起，弘治帝嗅著這安定心神的香氣，這才慢慢定下神來。他得想想，接下來應當怎麼做。

國家大事的積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需得從長計議，可孩子的教育問題，卻可以從現在做出改變。弘治帝思前想后，始終覺得，朱厚照還是太過心高氣傲了。

“必須得殺殺他的子。”弘治帝喃喃道，就算要革新，也離不開眾位先生的輔弼啊，若讓他再這樣唯我獨尊，蔑視群臣下去，遲早會惹出大子。可要怎麼教訓他呢？

弘治帝正冥思苦想間，忽聽見門外傳來蕭敬的聲音：“老奴才參見皇后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接著便傳來一個和的聲：“起來吧，萬歲爺呢？”

弘治帝不待他答話，自己在里間直接應了一聲：“朕在這里。”

蕭敬聞聲不由莞爾，張皇后秀麗的面龐有些赧意，款款向暖閣走去。

嘎吱一聲，彩畫隔扇門再一次被推開。這對皇家罕見的伉儷相就同民間尋常夫妻一般，全無宮廷的繁瑣禮儀。張皇后自然而然地就坐到弘治帝旁。上著真紅大袖，下著妝花緞，坐下來時微微拎了拎擺，出青的緞繡鞋尖。

蕭敬奉了一盞餞木樨茶，便聽到皇帝問道：“你怎麼此時來了？”

張皇后不答反問：“臣妾聽說，照兒今日逃課了？”

帝后這是在談及太子的教育了，蕭敬眼中亮一閃，他瞥見張皇后的宮秋華就站在一旁，他心念一，將茶放在小案之上，也順勢立在了皇帝后。

弘治帝并沒有注意他的作，他正與皇后說話：“連你都知道了。朕正在為此事煩心。”

張皇后道：“您現在知道煩了，他這樣，還不是都是您慣出來了的。按臣妾的意思，這小子應當好好管教了。”

弘治帝無奈道：“可能怎麼管教，總不能真打他一頓吧？”

“打他能有什麼用。我覺得還不如……”張皇后言又止。

弘治帝溫和地笑道：“你我多年夫妻，此時又是在談及我們獨生之子的育，梓何故吞吞吐吐呢？”

“臣妾只是擔心又惹得您不喜罷了，但是既然您這麼說了，那臣妾就直說了。”張皇后定了定神，試探道，“您覺得，給照兒找一個年歲相近的伴讀如何。臣妾以為，照兒素來爭強好勝，如有一個人陪著他，說不定會讓他認真些。”

此話一出，蕭敬便是一凜，找伴讀本是個好主意，可這個主意從張皇后口中如是說出來，很難讓人不往那方面想去。而弘治帝也有所覺，他面上的笑意淡了些，問道：“梓這般說來，是已有合適人選了？”

張皇后一見弘治帝的神，便知不好，忙解釋道：“萬歲放心，自從您上次申斥過后，臣妾已經知錯，斷不會再將鶴齡、延齡之子接到宮中育的念頭。臣妾這次想舉薦的是，臣妾從兄張歧之子——張奕。奕兒只比照兒大一歲，為人穩重寬和，聽臣妾之母言說，這個孩子學問甚好……”

蕭敬已經不想再聽下去了。張皇后的父親張巒封壽寧伯，待其過世后加贈昌國公，而的兩個弟弟鶴齡封壽寧侯，延齡封建昌伯。其他族人也因為皇后的緣故，封中書舍人及錦百戶諸者不可勝數。[1]萬歲如此禮待，反而助長了張家的驕奢之氣。

張氏兄弟竟然狂妄到醉后私戴皇帝的冠，污宮。這可是殺頭大罪啊，可萬歲看在皇后的面子上都輕輕放過。稍有良知之人就該恩戴德，適可而止。可張家偏偏貪心不足，恬不知恥。

自皇后寡居的母親金氏宮長住以后，就頻頻教唆皇后為張家索利。他們向萬歲獻還不夠，現在還要將手到太子邊。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蕭敬這廂憤怒不已，可弘治帝這邊卻有被說的意思。

張皇后道：“張歧是都史，素有聲，您是知道的。他所教養的孩子，又能差到哪里去。而奕兒算是照兒的表兄，他看在親戚的面子上，必會收收他那太子脾氣。兩個孩子說不定能好……您若是實在對奕兒不放心，不妨將他召進宮來瞧瞧。”

這一旦召進了宮，還能讓他白空手出門嗎？蕭敬眼看不好，忙躬話道：“萬歲爺與娘娘恕罪，老奴才斗膽，有一言上奏。”

張皇后面不虞，弘治帝則道：“你說就是了，朕恕你無罪。”

蕭敬道：“謝萬歲。老奴才以為，太子乃一國儲君，儲君邊的伴讀，日后便是天子近臣，非德才兼備者不能勝任。若不經閣諸先生和司禮監商議，而直接從外戚中指派，恐引起朝臣非議。都史家的公子若如娘娘所言，乃溫文爾雅的人中之才，必能通過考核，日后授也是名正言順。既然明明有走明路的本事，何必采取這樣容易引起是非的舉措呢？”

短短幾句話連消帶打，堵得張皇后啞口無言。弘治帝思索片刻也點頭稱是，即刻命蕭敬下去擬旨。蕭敬躬答是，退了出去。待他將此消息告知同僚，他們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

王岳掌道：“蕭公不愧為國手，這一步棋恰是上佳！”王岳也是宮中的一位大太監，他掌管東廠，深得弘治帝信任。不過，他與蕭敬不同，為人剛烈，好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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