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一揮手，冷聲道：“帶走！”

崔錦之寒涼的視線掃過毫不客氣過來的手，將他們生生停，理了理衫，沉默地抬腳往外走去。

何參咬了咬牙，也沒再人手，勒令眾人跟上。

崔錦之破天荒地刺激何參，就是為了讓他在大怒之下點什麼。

謀逆重案。

在心里描摹著這四字，一時間竟有些想發笑。

自返京后，崔錦之著手的第一件事就是清理府中上下，借著弱靜養的由頭，不著痕跡地分批次放走幾位老仆。

到了最后，除去護院的淮胥，旁伺候地便只剩下榮娘和清蘊兩人。府里的東西更是之又，清貧得本看不出這是一品大的宅邸。

為的便是防止有人趁放進來什麼罪證。

就像前世被誣陷通敵叛國一樣。

朱紅的宮道空的，一直向前延進無窮無盡的黑暗中去，讓人一眼難以穿。

崔錦之未著服，只穿著尋常的袍，抬眼看向巍峨的宮墻，不帶任何猶豫，沉默地踏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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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一本奏折被狠狠地摔打在崔錦之的面前。

祁旭一只手背在后，立于西暖閣的桌案之后，冷笑連連：“丞相大人，打開看看吧？”

崔錦之跪在冰涼的玉磚之上，寒氣順著膝蓋緩慢地爬了上來，面蒼白，默不作聲地打開了那封奏折。

上書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顧云嵩誆騙陛下自己已經娶妻，實則并無此，犯了欺君罔上之罪。

第二件事，楚王同定遠將軍勾結，無陛下手諭，卻私調二十萬兵馬至梁州，意不軌。

第三件事，城破前夜，楚王故意調五千將士出城，致使孤立無援，慘遭敵軍屠戮。

崔錦之垂眸，視線冷靜地落在末尾的落款之上——

許州太守蔡辛。

他說自己知道這些消息的時候，心中惶懼難安，夜不能寐，恐于丞相之勢，不敢上言。可思及一職皆為陛下賜，常守大義，終上奏。

蒙蔽圣聽，私縱兵馬，樁樁件件都是死罪，但還能讓人辯駁一二。

可是第三件，卻實實在在荒謬到了極點，若真由祁旭定罪下來，那便是要將祁宥挫骨揚灰，臭萬年了。

抬起眼簾，深深地看了眼祁旭，心中只覺得失頂。

雖然崔錦之早在前世死之時就已經看了祁旭，可在他毫不猶豫地做出和前世相同的選擇時，還是免不了悵然。

整整六年的時，教導權謀機變，卻被祁旭用來竊弄威柄；傳授君子六藝，卻被他變自矜名譽的工；要求修貴德，卻讓他了口腹劍的偽君子。

“蔡辛。”崔錦之輕輕念出他的名字，冷漠地開口，“雖與許州相近，可他未免知道太過清楚。城中百姓悉數慘死于敵軍刀下，而這位許州太守，又是怎麼知曉城發生的事呢？”

“丞相莫不是忘了監軍孫興安了？”祁旭好脾氣地笑笑，此刻勝券在握，自然有耐心為解釋，“他在得知這些消息后，害怕自己被楚王滅了口，便著令手下給蔡大人送去書信。”

崔錦之也跟著笑起來，“景王殿下，一面之詞怎可輕易相信，若臣說，殿下您有篡位之心，那是不是您真的有呢？”

祁旭沒有被這大逆不道的話激怒，只是緩緩挲著桌面上的九龍玉璽，開口問：“崔大人是大燕一人之下的丞相，難道不懂的，執掌權柄，排斥異類的道理嗎？”

他松開手，緩慢地走到崔錦之的前，蹲了下來。

二人相距不過幾尺，崔錦之將祁旭眼中對權力的與野心看得清清楚楚，只見他輕聲道：“現在的局面，并不是眾人相不相信，而是本王說是，那四弟便就是謀逆。”

他表帶著狠，角卻又勾起笑容，顯得更加瘆人，“本王說過，崔大人有經天緯地之才，那就更要懂得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

“丞相是四弟的老師。那麼既可以說四弟同丞相潛謀奪位，更是勾聯手握重兵的定遠將軍，也可以說，崔大人大義滅親，察覺出弟子的不臣之心，揭發了他謀逆之舉。”

祁旭沉沉的黑眸中燃燒著興的烈火，“丞相大人，會怎麼選呢？”

凄寒的冰雨順著西暖閣的窗欞滲進來，朔風砭人骨，膝蓋早就冷得麻木。

可崔錦之瘦削纖弱的背脊卻筆地直著，不卑不，肅正凜然，巍峨若玉山將崩，抬起眼眸，清正的鋒芒似一柄薄刃凌厲地斬下——

“為人臣，當利主寧邦，稟恤萬民。楚王奪槊陷陣，是為天下黎民，是解四方之困，臣怎敢攀附佞，顛倒黑白呢？”

祁旭冷眸微瞇，點點頭，站起來，惡劣地笑了笑：“好，不愧是心懷天下的丞相大人。”

“景王殿下，您是不是想不通陛下分明已將監國之權到您的手上，卻怎麼也不肯立儲？”崔錦之輕緩著嗓音道，“所以您方寸大，先給陛下下藥，趁他昏迷，想要借這個機會扳倒楚王。”

“楚王一旦倒臺，陛下便只剩下一個選擇。”

面含悲憫地仰起頭，注視著看似高高在上的祁旭，出一個溫和的笑，“可惜了，景王殿下，您不該在這個時候對臣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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