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那碗粥，這面對敵人的刀槍都不曾落淚的漢子，突然就淚流滿面，哭得就像個孩子。

一個又一個小隊，一場又一場宣講，有哭聲，有罵聲，有發泄的嘶吼，還有抱著碗，默默喝粥的吸溜聲。直到太落盡，所有人各自回到屋中，也有的哽咽盤旋不去。

站在屋門口，看著那徹底黑下來的營寨，嚴遠也是慨良多。這可是降兵啊，人數眾多，又都是正經的朝廷水師，竟然也敢用這樣的法子來整治。

講軍門過往時，他們各個神激，興難耐，而到了“訴苦”時，又往往會哭聲一片，罵聲震天。這樣激烈的緒，別說是俘虜了，就是尋常軍營，都可能鬧出嘩變的大。可是放在這里，每多講一日，那些人眼中的恨意就會減一分。不是麻木的吃吃睡睡，也不是悶頭做活，累到人事不知。他們開始想了，想這一戰的理由，想他們被俘的原因，想他們為何會當兵，又為何對上、對朝廷言聽計從。

然而這一切，都跟赤旗幫沒有關系。雖然被人俘虜，雖然整日吃不飽，睡不安穩，可讓他們委屈的，不是赤旗幫，不是邱氏那位僅存的小姐。相反，赤旗幫的人給他們講邱大將軍，讓他們抱怨訴苦，還能給他們熱騰騰的飯吃。這樣的人，又有什麼好恨的？一旦你的俘虜不恨你了，威脅自然而然也就降到了最低。

只憑幾場宣講，一碗熱粥，就做到了旁人做不到的事。饒是嚴遠早有心里準備，也是驚詫莫名。更出乎意料的是，一群降兵哭來鬧去，反倒讓那些看守的兵士們越發敬重幫主，打心里熱赤旗幫了。人都是有對比，只有比了慘，比了苦，才能發現自己在福中。

如今別說招降了，就是不開口，都有降兵跪在他們腳下，想要投奔赤旗幫了。而不論有多人留下，那些回去的肯定也忘不了這段往事，朝廷又要如何收攏軍心呢？

大局已定，只看去番禺索要贖金的，什麼時候能回來了。

第二百零六章

此刻的番禺，已經得不樣子了。兩支賊軍都未殺到岸上，可是海口附近七八個衛所全都遭了殃，出征大軍只零零散散逃回來不到三，船只損失更是慘不忍睹。這樣大的敗仗，幾乎把番禺一地的兵力都給打沒了，若是賊人再來，哪還能守得住？

這就不只粵州一地的事了，就連前軍都督府都大為震。為此戰的總兵，王翎哪還能逃得過，立刻被羈押起來，等待問罪。然而此戰要如何向朝廷上報，就了一眾大員們最為頭痛的事。

若是如實稟報，這樣的大敗仗，足夠都司甚至都督府上下清洗一遍，不知多人要丟去職。可若是瞞報，折損些船只、兵卒還能瞞得住，將都沒了要如何瞞？別說百戶、千戶，就是游擊、參將、衛指揮使這樣的高都折了好幾個，真是連遮掩的法子都沒有。

而且拼死遮住了，番禺一地也是門戶大開。要不要請求朝廷調兵？如果賊人真打來了，攻破了番禺城該怎麼辦？邱大將軍之的事又要如何置？

這一堆問題，簡直讓軍中上下傷了腦筋，恨不能把王翎生吞活剝了。你想爭功沒病，可也得先撈到功勞不是？現在鬧得飛蛋打，無法收拾，還不是給別人添！

正在所有人都焦頭爛額的時候，一封書信送到了斗門大營。

“赤賊想用將為質，索要贖金？”雖說信是送去斗門的，可還是有不人聽第一時間得知了消息。這賊子好大的膽子，竟然張口向朝廷索要贖金！十萬兩白銀啊，也開的出口！

然而一陣狂怒之后，有個人低聲道：“此事也并非不能為，只要能換回那些將，咱們就能把戰況遮掩一二了。再者說，十萬兩雖巨，卻比發兵攻打赤旗幫要便宜不知多，他們要錢而不是發兵，是不是也有退讓之意呢？”

這話有給自己臉上金之嫌，卻還是讓不人陷了沉思。打過一仗，才知道敵人深淺，現在朝廷用兵，他們能“穩住”一個大匪幫，使其不擅兵戈，攻打州縣，沒有功勞也該有些苦勞吧？只是贖金這事，也不太好理，總不能讓朝廷批撥……

最后還是主事的道：“拿這信去給王翎瞧瞧，看他是什麼說法。”

這話聽起來古怪，可是旁人一下就明白過來了。王翎這次是真闖了大禍，再怎麼疏通關系，恐怕也沒人會為他求擔責。如此一來，就只有自救了，掏個十萬兩買命也是劃算的，若真能把那批將贖回來，再找人運作一二，保住職位是不容易，但告老還鄉還是可能的。

而王翎出面把這事給解決了，其他人面子上不也好看多了嗎？

他們算計的還真是一點不差，王翎王總兵聽到這消息后，連個屁都沒放，立刻著人籌錢去了。當了這麼多年的都司指揮使，這點銀子還是拿得出的。

不過就算王翎頂了這黑鍋，此事也不能一口答應。最后還是一個與王翎親善的指揮僉事出面，把那個赤旗幫的信使道了跟前。

“爾等攻打朝廷大軍，擄掠船只，殺人無算，如今還想讓朝廷出錢，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那指揮僉事擺出威，上來就是這麼一通，赤旗幫的信使倒也不辯解，只道：“爺不愿付錢？那行，我回去稟報……”

等等，這來的不是使臣，就是個送信的？那指揮僉事趕補救：“話雖如此，赤旗幫乃是邱晟之所建，吾等憐其悲苦，也愿給一個安穩。這錢，只能算是朝廷賞賜，而且不只是將，那些兵卒也得盡數放歸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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