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東部的大寧城，依舊寧靜。

一個武將站在城牆垛口後面，他一戎甲，左手按著刀柄，瞇著眼睛向遠方。他李泰，大寧的武將，私下裡還有個份:命於朝廷負責監視寧王。

李泰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那麼平靜，唯有心不平靜。

正因為大寧城一點靜都沒有，才顯得那麼不尋常……若是寧王朱權會遵照聖旨，現在應該調集兵馬、收拾東西向遼東走才對，哪能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李泰可沒法當啥事都沒有，燕王早就在北平造反了！大寧遲早得出事！

就在這時，一個部將走上城牆來了，抱拳道:“將軍，城下有個人自稱是將軍家裡來的人，非得要見將軍。”

“什麼樣的人?”李泰隨口問道。

部將歪了一下頭，“嘶”地吸了口氣，“穿著長袍，有點像個文人，又不太像，著南方口音……臉長得像個婦人一般。”

李泰正想說帶上來，忽然想到什麼，又道:“我下去見見。”

李泰走下城頭，過甬道走到城門外，果然看到了一個人等在那裡。那人果然長了一副相的面相，但李泰並不認識他。

見來的只有一人，還穿著布，李泰便輕輕抬起手，往後一揮。跟過來的部將便後退進去了。

“你是……”李泰開口道。

來人道:“我是誰不重要，只是辦差的。閣下是李泰李將軍?”那人見李泰毫不猶豫地點頭，又問:“可否將印信一觀?”

李泰皺起眉頭，徑直拿出一塊圓腰牌到那人眼前。那人便從懷裡掏了半天，掏出一枝竹筒來，雙手遞了過來。李泰便手接了，正想打開竹筒。

那人道:“慢！”

李泰頓時住手，抬頭疑地著他。那人又道:“這裡不是看東西的地方，更不是說話的地方。將軍最好一會兒再看。在下不敢進城，一個時辰後，東邊的十裡亭，咱們再談談何如?”

那人說罷，不容李泰回答，便抱拳道:“告辭。”

這玩意是什麼?李泰揣進懷裡，走到城的衙署，找了間房進去，這才打開來看。

不看則已，一看大驚！李泰觀之，裡邊是繡著祥龍的黃綢，上面筆寫了兩列字:卿可判緩急，權宜行事。

他雙手發抖，趕先藏到懷裡，將門窗全部關，才又拿出來仔細觀。沒錯，李泰是見過當今聖上批的人，他細看之下，確定就是聖上親筆！

這是詔啊，老子還從來沒見過詔！李泰心道。他這種級別的將帥，連皇帝的面都極難見著，別說給旨了。

他查驗之後，馬上小心翼翼地藏進裡面，口“咚咚咚……”直響。

好不容易熬過了半個時辰，李泰便帶著兩騎心腹親兵，騎馬出城往東趕去了。

一行三人在路上十分沉默，快馬加鞭趕到十裡亭。李泰一眼去，見十裡亭沒人，他左右回顧，發現不遠的小山丘旁邊站著一個人，只有一人一馬，正是之前見過的人。

李泰便拍馬過去，離數十步時，他便抬手止住親兵，單騎過去。

李泰翻下馬，腰也彎下了，抱拳道:“先生如何稱呼?”

話音剛落，忽然“砰砰……”兩聲弦響。李泰大吃一驚，回頭看時，只見一個親兵的嚨鑽出一枝箭簇，都帶了出來，兩個親兵一起從馬背上歪倒。

“啊！”李泰手刀，忽然“哐當”一聲，

他便看見金星滿天，人也昏過去了。 ……等李泰悠悠醒轉時，睜看眼隻覺得周圍線黯淡，已經到晚上了，但是不知道自己在何。他稍微掙扎了一下，發現手腳被綁著，裡也堵著一團什麼臭布。

這是怎回事?

此時不遠傳來了挖土的聲音，接著一個聲音道:“你他娘的，你別用箭，那十裡亭人來人往，被發現跡怎辦?”

另一個聲音道:“別囉嗦！趕挖好坑把首和那廝埋了，分錢回去差睡覺！”

剛才那個聲音又道:“兄弟別怕，那李泰很蠢，連偽造的東西都看不出來，太容易相信人。”

老子要被活埋?李泰一肚子疑和恐懼，覺自己要死得不明不白了。

這幾個是什麼人?李泰琢磨著，白天那箭簇的準頭很準，而且是穿甲重箭才能直接穿脖子……只有軍中才用那種重箭簇，恐怕也只有軍中神臂手才有那箭法！

李泰假裝自己沒有醒過來，虛著眼睛觀察四下，絞盡腦想法子。

他忽然發現火堆旁邊的一隻小木箱，那是府庫裝錢的箱子，府的東西、李泰一個武將哪能不認識?他仔細看了一會兒，借著晃的火，那箱子上的封條雖然撕壞了，卻約能看到是大寧府庫的封條！

他娘的！大寧的人為啥要殺老子?

李泰自忖，他是京師朝廷早就安到大寧的人，為了監視寧王。不過寧王似乎並不知道……也難說！

雖然份，但人在河邊走哪能不鞋，估計早已被寧王察覺了。而白天看到的詔，也只有寧王如此尊貴的人才可能有，皇帝怎麼可能隨便給人詔?

再說他一個大寧城的大將，幾乎沒人知道真實份，誰會殺他?為何要殺他?

就在這時，李泰發現旁邊的樹下扔了一把雁翎刀。他便小心翼翼地往那邊挪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夜裡忽然一聲大:“人跑了！”

李泰已經嫻地翻上馬，猛地一腳踢在馬腹上，策馬便跑！過了一會兒，後傳來了“砰砰砰……”三聲弦響。李泰俯下，趴在馬背上只顧疾奔。

……

燕山中稍平的一塊土地上，有一個村子，住了百來口人。

一到晚上，村子裡便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幾朵豆粒般微弱的。這是一個尋常而寧靜的夜晚。

但是忽然之間，狗的聲四吠，馬蹄聲“噠噠噠”響起。夜之中火把群，房屋也被點燃了。村子裡馬上不再黑暗，到大火衝天。

“砰砰砰……”弦聲在夜空中響起，火箭飛。村子很快就喧囂起來，許多村民跑了出來，茫然地四下逃。

騎兵在村子裡到呼嘯而過，打著“燕”字旗號的軍旗四可見，不知來了多人馬。

大量村民逃出村子，驚慌失措地往山上跑，小孩兒的啼哭，大人的尖嚎哭作一團。

就在這時，一個漢子在人群中喊道:“燕王的人馬到大寧城來了！燕軍缺糧，到劫掠，大夥兒別往南邊跑，要被戮殺！”

“怎麼辦啊……”人群中有人哭喊道。

剛才那漢子道:“俺是河村那邊的，旁晚時就被搶了，村子裡的人都快被殺啦！這種時候去不得大寧城，俺們得快往東跑！”

“燕軍殺紅了眼，連村裡的狗都不放過，孩被挑在槍上烤了吃，不跑就等死……”

眾人又驚又懼，不知所措，在那漢子的喊帶領下，紛紛跟著他逃命。大夥兒什麼也顧不得了，先逃跑保住命再說。

……

李泰不知跑了多久，早已不見追來的人。他拿著火把，又回頭看了一番，這才放心下來。

剛才那條路東西延，李泰是往東邊跑的。此時他尋思了一番，再回大寧就是送死！上又啥都沒帶，只有一匹馬和幾樣東西。

為今之計，只有繼續往東，過義州，到廣寧去找遼王。李泰已經得到消息，遼王領旨了，正要從海路回京。

快到天亮時，他看見南邊火把通明，似乎有一大群人。李泰趕下馬，把馬拴住後，又滅了火把，自己小心走到路邊的枯木中躲起來。

等了一陣，原來是一群拖家帶口的百姓。有些隻穿了，十分狼狽。

李泰松了一口氣，走到路上，抓住一個人問道:“你們從何來，乾甚麼跑?”

那人道:“燕兵來了，殺人哩，烤孩兒吃……”

這時有個漢子著氣道:“兄弟你不是燕兵罷?”

李泰低頭看自己狼藉的戎服， 搖頭道:“我是大寧的兵。”

那漢子道:“大寧的兵不是降了?燕兵來了哩！”漢子說完就只顧往東跑了。

李泰沉住氣，又攔住一個婦人喝道:“大膽，爾等竟敢裝模作樣，欺蒙本將！再不說實話，休怪本將刀下無！”

那婦人一，跪在地上大哭:“軍爺饒命！俺們是大寧南邊高壩村的人，被燕兵搶了，什麼財都沒有……俺們沒欺蒙啊！”

李泰便丟下那婦人，又隨便逮了幾個問話，這些人確實是百姓，老弱婦孺青壯全都有，口音也是大寧那邊的。

還有個老頭識字的，說到都是燕軍旗幟！

李泰遂丟下這幫逃難的，走回去取了馬，繼續往東走。

一路上又累又，過義州也不敢進城，他弄了一百姓的服只顧東走，幸好馬背上有一隻水袋，這才能取水堅持下來。

李泰一路東躲西藏，奔到廣寧。幸好上的印信還在，便進了城見遼王。

遼王聽說是大寧來的武將，也接見了。李泰見到遼王，便“撲通”跪倒在地，說道:“寧王反了！寧王反了！”

遼王大驚，說道:“本王昨天才收到大寧那邊的消息，寧王不是按兵不?”

“他反了！”李泰緒激道，“末將親眼所見，錯不了！寧王已把燕軍放大寧，他蒙蔽了大王！”

遼王立刻又派人往西邊去打探況。

一天之後就有回稟了，打探消息的斥候說，義州那邊有很多從大寧逃難來的百姓。遼王大急，心急火燎就趕著去上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