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不信”在我的耳邊,他的聲音仍然那麼溫和而平靜,雙臂堅定的擁著我,我看著灰的天,它正在漸漸的暗下來,宏偉的話說得理,我應該釋然才對,可是,我心裡卻有著約的不安。
“他的自殺和我有關係。”我低聲說。
“別管了。”宏偉的雙臂又了一圈,似乎要把這些念頭從我裡榨出去,我把頭埋在他肩上說:“他為什麼自殺我想知道真相。”
宏偉沒有回答,只是把我放開一點點,一隻手環著我的腰,另一隻手抬起我的臉來,我見他臉上有一鬱和痛苦的神,我覺得迷,這樣的神,在他臉上是罕有的。
“怎麼啦”我忍不住問。
“沒什麼。”他別轉臉,看著牆上的一幅畫說:“小歌,別去管什麼真相了,真相不是什麼好東西,記住我的話了”
“嗯。”我順從地,然而卻是茫然的點點頭,我想不出為什麼他臉上會出現那樣的表,更想不出的是,為什麼他從來不願意追問我遇到的事我看著他的側影,這張臉,兩年多以前對我全然是陌生的,而兩年多以後,我了他的妻子。
“宏偉,為什麼你從來不問我的過去”
“你不是也從來不問嗎”
我想起來,不知什麼時間,什麼地點,我們有過這樣的對話。他不問,是因為我不問嗎還是因為我之不問,他才選了我,做他的妻子我突然之間意識到,對於兩年前的宏偉,我幾乎一無所知,不由地打了個寒噤。
“怎麼了”宏偉的問我,溫的語調使我猛醒過來,覺得慚愧,我確實是越來越神經質了。
“有點冷了。”我輕聲的回答,宏偉下外給我披在肩上,拍拍我和臉,笑道:“走吧,吃飯去吧,我都有點了。”
我看著他,那張臉上此時已經沒有一雲,仍是平時那個平靜而溫和的宏偉,方才他的表真是我看錯了嗎我覺得懷疑。
天氣已經冷下來,玻璃上常常結著水霧,過霧氣,外面流的一切廓模糊。
宏偉知道我害怕窗戶,有時他會拉我到窗邊,站上一會。我抓他的手,不安的四看,楊的聲音偶爾還是會來打擾我,在躲不開它的時候,宏偉總是擁我,告訴我,那是幻覺。
我漸漸的習慣楊的聲音,雖然說仍是害怕。
有時候,我會怨恨楊,是他留給我這個醒不來的惡夢。可是,在怨恨的同時,我往往又記起來,他每天早晨替我提的那桶水,他釣的小魚,他在我病的時候,拿了藥來餵我。我記得那個場景,我躺在床上,發著高燒,心頭一陣明白,一陣糊塗,是他把我喚醒過來,我看見他瘦削得多的臉。
我還記得,在病中恍惚的聽見過他對我說,對不起。即使意識是如此的模糊,我仍然為這句話詫異。
但是我記不起來,楊是何時何地照料過病中的我。是失憶之前,還是失憶之後是這一場病,還是那一場病我甚至想,或者是我在病中的一場夢是我希他對我道歉,希他照料我而生出的幻想
站在窗邊,聽到楊的聲音,我強下心頭的恐懼,默默的問:楊,你想要告訴我的,到底是什麼然而我聽不到他的回答。
或者是白天想得太多,在夢裡,我看見楊俯下頭來吻我,我閉上眼,那麼的順從,甚至覺得到幸福。可是幸福里又有那麼強烈的掙扎和恐懼,象是那個幸福的人之中又另有一個靈魂,拼了命的要掙出來,拼了命的出聲來,不要!
我出聲來,也醒過來,宏偉開了燈,無邊的黑暗裡,明那麼有限。宏偉抱我,安孩子似的拍著我的背。我仰起頭來看著他,一時間不知在何。
剛才的夢,那麼真切,倒象是眼前的一切反倒是夢。我掐一掐手心,確實是疼的,於是抱他。
“又做惡夢”宏偉仔細的看著我的臉,替我拭去額上的汗。我點點頭,回憶起剛才夢裡的景,那樣的夢,其實算不得惡夢,只是一場累人的掙扎。
在各種與楊有關的幻象和夢境裡,我努力平靜的生活,努力的去適應。
每一次打開每一扇門,我都擔心著看見他坐在桌邊,畫那些永遠畫不完的肖象。我總是握住門把手,深吸一口氣,打開它,然後鼓足所有勇氣抬起頭來。十次里,總有那麼一兩次,我看見他在那裡作畫,只一剎,幻象消失不見,在那短短一剎間,我毫無例外的覺得無法呼吸,覺得時間無限期的停頓,連空氣也不肯流。雖然只是一剎。
甚至在早餐時,我會看到一朵新鮮的荷花覆在粥碗上,走過去,花朵突然消失,空氣里殘餘著淡淡清香。
楊已經死了,然而他無不在。我佩服自己堅強的神經,佩服自己能夠在每一次都清楚的在心裡說出來,這是幻象。我害怕,但我越來越能忍住。璇子說,如果換是,會瘋掉。
我沒有瘋掉,但也好不了多,我曾經因他而失憶。如果可能,現在我寧可一直失憶下去,寧可一直沒有去驚那些往事。然而一切已經開始了,回不了頭。我越是想要不去想,關於楊的那些片片斷斷越是頻繁地浮到眼前。
冬天的午後,我曾經坐在樓後那片荷塘邊,長時間地凝視過水中那些殘存的枯枝敗葉。在我的邊,坐著楊,他在那裡,正要完給我畫的一張肖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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