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的不是這個。

    和長安都是一個地方，在同一個世界。

    “我和你是一樣的人。”

    中年人慢慢站起，瞳孔灰暗如墨，看著水牢外的李絮。

    他說：“我們都是穿越者，被至高無上的神明選中，流放到這個扭曲的世界。”

    “你比我來的晚一些，晚了幾千年。”

    ……

    “滴答~”

    一連串的水珠落冰涼刺骨的水潭裏。

    中年人站在水中，上負著沉重的鎖鏈，鑽進，鑲嵌骨。

    但他好像無所察覺，隻是眼神莫名，看著岸邊的那個錦。

    “我們是老鄉。”

    他抬首說道：“這個世界的穿越者找了很多年回家的路，可惜到頭來一無所獲。”

    李絮一直沒什麽反應。

    安靜好久，才默默點頭，問了一句。

    “外麵還有很多穿越者嗎？”

    像他這樣，或像這樣。

    十幾年的時間，李絮沒有離開過，隻聽那位城隍老爺說過外麵還有很多和一樣的人。

    但城隍老爺知道什麽是穿越者嗎？

    李絮不確定。

    現在，水潭裏的中年人能回答的問題。

    “有很多，過去有很多，現在也有很多。”

    他說：“遠比你想的還要多……”

    中年人聲音緩慢，把這些年自己了解的曆史告訴了李絮。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我這樣的穿越者會群結隊出現在這個世界，像一場春雨過後，整座大陸的每個角落都會有種子生發芽，長大人。”

    他們是怎麽來的？

    沒人知道。

    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也是一個亙古至今的未解之謎。

    “我嚐試弄清楚這個答案。”

    中年人瞇著眼，說道：“一次穿越可能是偶然，但如此多的穿越者族群，在曆史中循環往複，周而複始的來到這個世界……這其中必然藏著不為人知的。”

    當偶然反複發生，就變了一種持續的現象。

    每個現象的背後一定會有誕生的原因和目的。

    穿越也是如此。

    “你覺得是有人安排了這一切？”

    李絮蹙了蹙眉：“他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不斷的把一個世界的人放到另一個世界。”

    穿越無盡星空，不知目的，不知因果，把這個行為變了本能，一直持續下去。

    中年人說：“是祂才對。”

    李絮便問：“祂是誰？”

    這次中年人沉默了許久，才輕聲喃語：“是神明吧。”

    全知全能，永生不死，超出認知的東西。

    李絮怔了怔，下意識的詢問：“這個世界真的有神？”

    見過的城隍老爺，但當時那個青年城隍鮮活的站在眼前，像一個有有的人……他會說話，也會提出一些問題。

    與其說是神仙，更像是書中所說的修行者。

    李絮覺得，廟裏那位懶惰的城隍和魔頭口中的神不一樣，便蹙起眉頭，繼續問道：“你見過神嗎？”

    他搖頭：“看不見，不著。”

    “那為什麽確信神的存在？”

    中年人聞言笑了，笑的有些自嘲和諷刺：“因為我這一生，不，這十幾段人生，都是在神的愚弄下上演的。”

    “天上有雙眼睛，看著我們生來死去，記錄每一個選擇和改變。”

    “這是命運，也是神安排好的劇本。”

    水牢裏的魔頭說的話玄之又玄，讓人理不清思緒。

    李絮隻是站在岸邊，默默的聽著。

    “在死亡和重生之間徘徊了十幾次，我開始懷疑所世界的真假……挖通地府，掀翻天庭，我卻突然在一座荒野的墓中醒來，來到另一個更加遼闊，無邊無際的世界。”

    “我回不去了，也死不掉，就隻能開始漫長的思考……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神，那雙眼睛是不是還在注視著我？”

    “可我能做什麽呢？”

    “去尋找神存在的痕跡，不擇手段的強大自己。”

    中年人說：“殺人屠城，一個國家的人命，會不會引來神明的注視？”

    李絮側過頭，似乎想明白了什麽。

    中年人卻安靜半晌，嘲笑出聲。

    “祂不會。”

    不管殺了多人，什麽都沒有發生。

    “神不在乎我做了什麽，也不在乎世人的生與死。”

    神不世人，祂高高在上，是另一種生命。

    穿越者、原住民，對祂而言都一樣，沒什麽差別。

    ……

    牢房角落的影裏，一個小泥人慢慢站起，搖搖晃晃，來到了水潭的岸邊。

    它距離那兩個人都很遠，但從始至終聽得很清楚。

    中年人問了李絮一個問題：“你覺自己是在真實的活著嗎？”

    是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還是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被命運縱？

    李絮思考了好久。

    想到了，想起了河畔、柳絮、城隍廟、還有地裏田間、總是樂嗬嗬的老哥。

    “是吧。”

    錦確信，真實的活在這個世界。

    可為什麽那個人會問這個問題呢？

    李絮慢慢抬頭，眼神逐漸清明，慢慢想明白了一件事：“是你在害怕。”

    中年人微頓，出聲反問：“怕什麽？”

    李絮側了側頭，慢聲細語：“你說自己在一個世界活了幾千年，懷疑邊一切都是假的……然後從墓中醒來，見到了更加遼闊真實的世界。”

    “但幾千年的過去給你留下了長久的影，和難以愈合的創傷……你沒有找到自己心裏的神，始終在後怕，在擔心腳下世界的真實與否。”

    “所以你沒有辦法腳踏實地的活著，安心的活在這個世界。”

    換句話說，中年人始終在害怕，畏懼神的存在。

    他不清楚自己為什麽死不了，也弄不明白腦海中消失已久的聲音到底從何而來。

    他在這個世界沒有，也沒有活著的理由。

    說是尋找神，實際上是在畏懼神，尋找自己活著的意義。

    水牢裏寂靜許久。

    中年人緩緩抬頭，以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岸邊那個。

    “你說的，或許是對的。”

    “你是個聰明人。”

    李絮沒有應聲。

    中年人卻忽然笑了，問道：“既然如此，你願不願意與我合作，去尋找這個世界的真相？”

    他在邀請，無法拒絕。

    隻是這時的李絮並不知道。

    輕輕搖頭，說：“你快死了。”

    他也該死的。

    中年人笑容滿麵：“有時候人死一次才更方便，我們……或許還會再見。”

    李絮轉離開。

    但中年人卻出聲，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你有想過，回家嗎？”

    ……

    “滴答~滴答~”

    有人離開，水牢恢複了一片死寂。

    中年人慢慢坐回了遠，鐵鏈也沉到了水潭裏。

    他靜靜的等待著，等待死亡的到來，也等待下一次的新生。

    “快了。”

    下一世，換一軀殼。

    中年人低垂眼簾，耳邊卻突然聽到了某種細微的聲響。

    他轉過頭，看向水牢暗的角落。

    一個小泥人慢吞吞坐下，雙晃在水潭的岸邊。

    中年人愣在了原地，這是什麽東西？

    小泥人卻對他奇怪的視線毫不在意，而是著下，自言自語。

    “這是我想找的答案嗎？”

    “還是，慧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