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凈念

四月初十。

雲嵐城王宮後花園。

大紅薔薇都開了，燃燒般熱烈。

風乘意注視著火一般的花朵，在腦中勾勒妻子初嫁時的模樣。

那是多年前的事。

如今他越是努力地去回憶，腦子裡浮現的畫面越是模糊——此前未曾去想的時候，他反而不知道自己已忘了。

為什麼會嫁給我？

風乘意頭一次問自己。

他想不明白，只猜測自己在人生的某個節點以前，還不是個一無是的渣滓。

巳時將近（上午九點）。

風乘意前往勤政殿。

大殿挑高十丈、進深三十丈，柱上盤龍，左右立著丹頂銅鶴，固然奢華，卻格外幽暗。

侍點起燈火。

金紅牆壁上爬滿扭曲的影子；龍鶴眼窩映著明暗影，彷彿閃爍的眼神。

風乘意知道自己害怕風慕白。

地榜宗師之怒不是凡人所能承。

軍隊同樣不由他控制，護駕的飆風衛與千面風大多數時候更像監視而非保護。

但風乘意依舊不打算妥協。

頭戴金冠，他多還能左右些籌碼。

「殿下，天青公子到了。」

侍低聲稟告，躬退下。

來者眉眼冷狹，二十三四年紀，著一素白銀紋武服。

「王上。」

風天青躬見禮，對王座上投來的審視視線不避分毫。

兩人一為在榜天驕，一為封國王者，同屬一輩互相聞名，卻從未親近。

因為風乘意向來討厭武者，尤其是那些年名天資縱橫的。

但他現在沒有別的辦法。

「殿下所託之事，臣已知曉。」

風天青主開口。

「卿既來了，想必是有辦法。」

風乘意目現期待。

他見對方點頭，臉頰上泛起淺薄。

「殿下想要為王妃復仇，仇人一是段天南，二是洪範。」

風天青往裡走了數步，揮手驅風關上殿門。

燭火風搖晃。

「要段氏，沒有中丞與天風軍參與，臣著實想不到辦法。」

「但洪範就好辦不了。」

風乘意聞言大喜：「寡人便知沒找錯人！」

風氏族，風天青威很高，相比其他人不那麼畏懼兩位元磁長輩。

「卿想要什麼？」

風乘意前傾子，問得直白。

「臣要百位強壯的男子，還要五萬兩白銀採購所需材料。」

風天青提出要求，又解釋道。

「現在風雲頂需求越發旺盛，中丞斷了臣這邊的供給。」

風乘意眉頭微皺，上發了陣冷。

他聽說過對方的輝事跡。

以數十凡人為素材，風天青改良了《天罡神風經》中的沖法門，將累計七個位的疏通難度降低三。

須知這是對十經級別武道的改良，放眼九州都屬稀罕。

當然，素材們的下場就不堪言語了。

「卿要的，寡人都能給你。」

風乘意沉思了片刻，應下要求。

「說說計劃。」

「洪範居敵營，先天武者想殺他都力有不逮，所以需要龔侯。」

風天青道。

「王妃是侯爺嫡，此次算是間接死於洪範之手；此外，王上可以將天風軍中空出的職位許幾個給龔家。」

「但赤沙賊從不離開百勝軍中樞。」

風乘意神微沉，不置可否。

「你覺得寡人這位岳丈願意去？」

風天青笑著搖頭。

「龔侯一對一就不是段天南對手，再加上百勝軍有兩位頂尖先天；一人深敵巢，若被渾天牽制，便有命之憂。」

「一位嫡的仇和些許外之利，尚不足以讓他冒生命之險。」

風乘意聽到風天青的判斷，吐出口濁氣。

他早已去求過龔正平，結果正是如此。

「所以還需要一個人的幫助。」

風天青又道。

「誰？」

風乘意問。

「微雲瘦雨唐游。」

風天青話語不停。

「《千念》在元磁境界有一項法，可以消耗大量心力烙印一個目標；配合特殊祭煉后的法，知距離能達到數百里，持續旬日。」

這個報風乘意頭一次聽說。

「但唐家與龔家齟齬百年；端麗城后，他們更是自淮局，怎麼可能尊寡人號令？」

他猶疑道。

「自然是之以理，之以利。」

風天青齒微笑。

「唐家與百勝軍雙方雖然保持克制，但仇恨並未消失。」

「瘦雨公必然不願直接出手刺殺百勝軍高層，但要他間接提供些便利，想必不難。」

「臣聽聞唐家地神兵『凈念』的一半殘骸就存在王庭寶庫，王上可以以此為條件——洪範一天人而已，哪怕事後泄，也不影響唐家與百勝軍之間的大平衡……」

風乘意聽得兩眼發亮。

他幾乎看到了仇人的頭顱被擲在殿中的畫面。

「那現在就剩下一個問題，如何讓唐游與洪範見面？」

風乘意綻出笑意。

「此事易爾。」

風天青回道。

他直視風乘意臉上蛻痂留下的紅痕。

「赤沙傷我王上，天青為雲嵐天驕，自當與他一戰討回這面！」

······

四月十四。

勛縣，唐家新宅書房。

唐游高踞首座，唐勝、唐星晴以及兩位族長老各分兩邊。

這是整個唐家當下最高的決策階層。

「王庭給的條件是當年被風間客帶走的那部分凈念，以及對應的修補材料。」

唐遊說道。

「配上晴兒保管的那部分，一個月就能重鑄第二品的神兵。」

此話一出，兩位天人境的族老明顯意。

地神兵的標準是能自主勾連先天靈氣，對元磁強者雖是錦上添花，卻足以將一位力境武者的破壞力直拔到先天境界。

更何況凈念兩分乃唐家恥辱，有特殊的象徵意義。

「事就是這麼個事。」

唐游掃視四人。

「如果我們答應，風天青會在五月前向天下發布約戰檄文。」

「地點選在靈波城，由冷家天人為證。」

「彼時我前往觀戰，在座中為洪範打上心印，事後再將準備好的法給龔正平，我們這邊的活就算結束。」

「心印存續的十日，姓龔的隨時能在三百里範圍確定洪範位置，要是他這都辦不，那乾脆自裁得了。」

他提到龔正平時，不住冷笑。

「家君，王庭是要確認洪範死了，才會送凈念過來？」

唐勝問道。

「不，只要確認心印生效就行，其他不關我們的事。」

唐游簡單作答，而後發問。

「你們怎麼看？」

「此事風險不大，不如應下。」

唐勝心中想起死去的李希奇，第一個表態。

兩位族老也發聲支持。

「晴兒，我覺得此事可行，你怎麼看？」

唐游又看向一直不吭聲的唐星晴。

後者年紀最小，見四位長輩都表態，已是心如麻。

似乎想說什麼，但僵片刻，還是胡點了頭。

事議定，眾人散會。

唐星晴獨自回家，越走越是冰涼，上汗發涔涔，回到院門竟被門檻絆倒。

當連一片的黑地磚撞向眼眸，彷彿登崖臨淵，即將一步踏空無法挽回。

唐星晴在地上趴了片刻，突地沖回屋打開劍盒，捧出自己的第五劍。

這是名槍「凈念」槍頭前段的三分之二。

雖只是地神兵殘骸，依舊潔鋥亮、鋒刃森寒。

唐星晴安靜端詳它許久。

直到斬盡雜念，明晰本心。

神兵不過死。

不能讓事這樣發展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