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鬆,放鬆。”
聽到羅剎這麼說,清水榮一那原本繃的面部線條漸漸鬆弛下來。
“是。羅剎大人,謝您的教誨。”
這個時候,羅剎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抿了抿,然後“哼哼哼”地笑出聲。
“唉,真是讓人失。”
“我本以為橘青登能再有本事一點呢。”
“歸結底,他從未有過耀眼的戰績。”
“細數他的過往,他的名戰也只不過是砍了點討夷組的酒囊飯袋而已。”
“到頭來,只是浪得虛名。”
“被迫背上跟自己實力不匹配的響亮名號……既可悲,又引人發笑。”
語畢,羅剎揹負雙手,轉過,揚長而去。
“榮一,已經沒有留著這座工場的必要了。”
“將工場裡的所有藥草、裝置都帶走,然後放火燒了這裡。”
“在太出來之前,我要看到這裡業已變為白地。”
……
……
江戶,某地——
“呼……!呼……!呼……!呼……!仁王……閣下……呼……!呼……!您還好嗎……?能站起來嗎……?”
海老名氣吁吁地放下背上的青登。
青登像剛出生的小鹿一樣,強撐著因失去力量而發打晃的雙。
他的腦袋仍舊痛得厲害……而且是越來越疼,好像有無數只飛蟲在他的腦子裡產卵。
儘管狀況糟糕得連說話都變得費勁了,但青登還是強打神,向海老名道謝:
“海老名先生……謝您的出手相助……”
此時已將氣息勻的海老名微微一笑,回應道:
“不必客氣。再怎麼說,我們也是懷持著相同目標的盟友。”
“盟友間的互幫互助,乃天經地義的事。”
“再說了,哪怕僅僅只是為了噁心法誅黨的孽畜們,我們也一定會救你們的。”
青登努力出一笑意,回以一個難看的笑容,然後將頭轉往另一個方向:
“你們……都還好嗎……?”
“嗯……”佐那子輕輕點頭,“還好……我和沖田君都沒事……”
八重朝正蹲伏在天倉梟的旁,給天倉梟治傷的紗重問道:
“姐姐,天倉先生怎麼樣了?”
紗重輕聲答:
“既不算太壞,也不算很好。我已給天倉先生做了簡單的包紮,一時半會兒無憂,但他之後仍需做進一步的治療。”
在海老名、一之瀨和阿久津的通力合作下,佐那子、總司、天倉梟、二重姐妹,全都順利逃出來了。
眼見跟自己識的人……尤其是佐那子和總司全都活著,青登不由鬆了一口氣。
然而……新庭番的的其餘番士,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來的時候,是浩浩的三十多號人。
而刻下,活著逃出來的番士,僅剩10個出頭……
他們中有一些人是戰死的,有一些人是海老名他們來不及帶走的……
海老名、一之瀨和阿久津能以區區三人之力,在遍佈敵人的茫茫大霧中帶走以青登為首的十來號人,已屬跟奇蹟無啥差異的壯舉——然而,這也是他們的極限了。
若是可以的話,他們也想將所有人都救出來,但是……他們真的已經盡力了……
八重朝旁的一之瀨投去好奇的眼神。
“為什麼你們能夠在那些煙中來去自如?你們的眼睛不怕那些煙嗎?”
“我們提前吃了解藥。”一之瀨回答,“只要吃了解藥,就能在短時間免疫那些煙。”
“哦哦!原來如此!”
八重了後腦勺,“哈哈哈”地笑起來。
大概是為了緩和當下瀰漫在他們周的沉重氣氛,才故意笑得這麼大聲吧。
在一片死寂中,八重的笑聲顯得格外突兀,反襯得氛圍更顯萎靡。
眼見自己像個唱獨角戲的小丑一樣,八重表失落地收起笑聲,垂下螓首。
此時此刻,從青登等人到大鹽黨的志士們,再到新庭番的番士們……不論是誰,都是一副沒打采的模樣。
或是面無表,或是一臉沮喪。
或是耷拉著腦袋,或是垮著雙肩。
沒有人說話……士氣眼可見的低落,活一支戰敗之師。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他們敗了。
覆盤整場戰鬥——與其說他們是敗在坐擁兵力優勢的清水一族的雅庫扎們的手裡,倒不如說是敗在羅剎的刀下。
在青登沒能戰勝羅剎時,他們的“敗北”便已定局。
連最強的青登都不是羅剎的對手,又有誰能打敗這個怪呢?
這個時候,阿久津倏地抬手指向東方,大喊道:
“喂!你們快看!”
眾人循著阿久津所指的方向去——東方的天際在微微泛紅,並不時搖晃。
東方……這個方向,是他們剛才逃出來的方向,即幻附澱的製作工場所在……
紅搖曳,若若現的火苗……再笨的人也知道這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霎時,青登等人那本就低迷計程車氣,更顯萎靡。
歷經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找到能夠證明法誅黨制銷危險藥的鐵證,卻還是沒能將其保住,以致功虧一簣……
“可惡……!”
八重低聲罵,眼中噙滿淚水。
紗重抿住紅。
天倉梟蹙起眉頭。
阿久津咬牙關。
一之瀨面苦。
海老名長嘆了一口氣。
佐那子沉下眼皮,默不作聲。
青登想要攥拳頭……可刻下的他,已經連攥拳的力氣都沒有了。
“海老名先生……你們之後……有什麼打算?”
海老名苦一笑。
“我們打算暫時蟄伏一段時間。”
“蟄伏?”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海老名嘆了口氣。
“一之瀨和阿久津都傷了,一個口傷,一個肩膀中創,他們倆都需要一段時間的靜養。”
“幻附澱的製作工場已毀,羅剎日後肯定會更加謹慎地藏跟幻附澱有關的一切報吧。”
“這場抗爭勢必會演變漫長的持久戰……我們需要暫時停下腳步,重新擬定計劃,從長計議。”
“很憾,我們得暫時分別一段時間了。”
說到這,海老名停了一停,換上掛著憾意的苦笑。
“仁王閣下,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很想繼續跟您合作……”
青登輕輕頷首:
“沒關係……我能理解……”
“仁王閣下,容我冒昧一問,您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老實話……我現在腦袋空空……沒什麼想法……唔咕……!”
低沉的聲幽幽地從青登的鼻尖飄出。
他著旁的土牆,緩緩地往地上去。
佐那子一個箭步踏出,扶住青登——一直在關注青登的狀態。
“橘君,稍微休息一會兒吧……”
佐那子的聲音帶著強烈的張。
“可惡……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啊……”
為了保持清醒,青登啃咬舌尖,然而本無濟於事,這點小小的疼痛,在那愈來愈強烈的暈眩面前,猶如螳臂當車。
眼皮不控制地一點點下沉。
小小的黑花紋漸漸從眼角至中心,一點點地將視野覆蓋。
“橘君?橘君?”
青登聽見佐那子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來自遠方。
一瞬間,他看到了某個東西。
吹彈可破的白皙、鮮豔人的朱、若若現的纖細絨、閃爍著焦急眸的眉目。
原來是佐那子的臉。
捧住青登的臉,表張地反覆確認青登的神智狀況。
——佐那子小姐……好像瘦了……
青登想到這裡,意識就完全中斷。
眼前一片黑,視野沒映出任何東西……
……
……
江戶,斗南町,清水邸——
羅剎在清水榮一的相隨下,大步流星地返回清水邸。
雖然沒能幹掉青登,令羅剎稍憾,但就結果而言,今夜的作戰毫無疑問是大獲功的。
不僅重創了青登一行人,而且還順利地燒燬幻附澱的製作工場,抹消掉了“法誅黨就是制銷幻附澱的真兇”的證據。
羅剎不怕大鹽黨找他們的麻煩。
較之底蘊深厚的法誅黨,發展時間較短的大鹽黨要弱小得多。
在羅剎眼裡,大鹽黨的異端們本不足為懼。
要說有什麼事能對幻附澱的製作和傳播造嚴重影響的……羅剎思來想去,唯有兩件。
其一,江戶幕府拿到法誅黨制銷幻附澱的鐵證。
黨爭愈演愈重的幕府,都快演變“為了反對而反對”的政治生態了。
只要是“南紀派”的主張,“一橋派”的人就盲目反對,反之亦然,只要是“一橋派”的主張,“南紀派”的人就盲目反對。
如此況下,幕府要想上下一心地合力辦事,完全是癡人說夢。
據目前已知的種種報和蛛馬跡,外加上自己的分析,羅剎敢肯定:目前絕對已有幕府的高層人士注意到了幻附澱的存在及危害。
他甚至懷疑:青登之所以盯著幻附澱不放,有一部分原因便是有幕府的高層人士給他下令。
青登是火付盜賊改的三番隊隊長,位高權重,能力過人,會被幕府的高層人士信任並委以重任,倒也正常。
如果僅僅只是幕府部的極個別人員有心消滅幻附澱,本無濟於事——政敵們本不管你的主張、政策有多麼正確,反正不管你說什麼,我們都反對。
本應用來幹正事的資源,就在這無窮無盡的耗中消失一空。
要想打破這僵局,最好的手段無異於拿出能夠服所有政敵的行理由。
正因如此,羅剎才會下令燒燬幻附澱的製作工場,把所有制作原料轉移到他。
只要別讓江戶幕府的員們抓到把柄,羅剎就能繼續有恃無恐。
至於有可能會對幻附澱的製作和銷售造極大影響的第二個原因……那便是那個該死的葫蘆屋盯上他們了。
說實話,相比起被幕府盯上,羅剎更害怕被葫蘆屋盯上。
江戶幕府因被黨爭所苦,以及顧及社會觀瞻而總是放不開手腳——葫蘆屋就沒這些病了。
葫蘆屋乃高度集權的私人組織,權力皆集中在他們的領袖……即木下琳的手上。
人力、武、錢財……葫蘆屋及其附屬組織的所有資源,木下琳皆可如臂使指地呼。
幕府要想對付法誅黨,尚需合理的行原因。
反觀葫蘆屋……
羅剎的舊有經驗告訴他:葫蘆屋對付法誅黨的戰略方針,非常地簡單明瞭——發現即消滅!
若是找到法誅黨的據點和員了,直接消滅!不需要什麼合理合法的證據!也不需要顧忌什麼社會觀瞻!寧可殺錯也不放過!
因此,相比起“葫蘆屋注意到幻附澱”,羅剎更擔心“葫蘆屋發現法誅黨和清水一族關係匪淺”。
假使讓葫蘆屋得知此事……羅剎敢斷定:葫蘆屋一定會於第一時間集合戰鬥部隊,滅掉清水一族!
法誅黨在關東的基很淺,若無為“地頭蛇”的清水一族的鼎力協助,羅剎他們勢必是不可能那麼順利地散佈幻附澱的。
法誅黨負責製作,清水一族負責銷售渠道,分工明確,效果顯著。
可以說,清水一族若被滅了,羅剎就要哭無淚了——連銷售渠道都沒了,製作出再多的幻附澱又有什麼用呢?
當然,上述所言,頗有杞人憂天的味道。
等哪天葫蘆屋真的打過來了、清水一族有難了之後,再慢慢地見招拆招吧——這是羅剎一直以來所秉持的想法。
隨著製作工場的毀滅,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幻附澱的將繼續藏在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葫蘆屋姑且不論,幕府那邊應該是暫時不用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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