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天冷的緣故吧,佐那子的手掌涼颼颼的,但又不至於像冰塊那樣冷得刺骨。
如此溫度,恰到好。
這冰涼的從佐那子的手掌傳至青登的臂腕,進而延至其心窩,平息了那若若現的燥意。
青登不自覺地鬆開握刀的手。
“橘君,你可千萬不要了清水榮一的挑釁了。”
佐那子一邊輕聲說,一邊稍稍加了攥青登手腕的力道。
“他很明顯就是故意激你,引你上鉤。”
一旁的總司出聲附和道:
“是啊是啊!那個清水榮一的這種做法,就是土方先生此前跟我說過的……呃……那個什麼來著?啊!對!謀!橘君,你可千萬不要中計了啊!”
清水榮一的此般行徑,確也算是難以抵的謀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用意,但不論青登如何接招,都難逃嚴峻的後果。
“不得了呀,沖田君,你竟然都懂得什麼是‘謀’了。”
“喂!你這‘老父親看見兒終於會做飯了’一般的欣目是怎麼回事呀?!”
青登無視在那炸的總司,將目轉回至佐那子的俏臉上。
為了儘可能掬起此刻略顯沉重的氣氛,他故意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
“佐那子小姐,我還以為像你這樣重視傳統的人,會鼓勵我英勇地戰鬥,誓死捍衛武士榮譽呢。”
士可殺,不可辱……此乃武士道里相當重要的一層底。
明知不敵,也要為了捍衛個人榮譽而不顧地戰鬥——但凡能辦到此點的人,世人並不會覺得他是腦子短路的傻瓜,反會尊其為英雄。
佐那子從小就接著傳統的武家教育。
換言之,“名譽至上”、“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等理念,理應深其心才對。
青登認為:即使佐那子不鼓勵他去跟清水一族火拼,也應該不會慫恿他逃跑。
可誰知,青登的話音甫落,佐那子便用拔高的音調快聲道:
“‘捍衛榮耀’跟‘白白送死’是兩碼事!”
舉止優雅的佐那子,很用這麼大的嗓音說話。
這突如其來的高音,將青登和總司都給嚇到了。
佐那子也意識到自己剛才失態了,不由怔了一下。
接著,輕咬貝齒,擺出一副“豁出去了”的態勢,繼續用那見的高音往下說道:
“清水邸的守備力量,說也有數百人,其中還包括‘虎’、‘雙槍士’這樣的武道高手,而且還有一座現的要塞可作憑持……如此陣仗,就算是榮兄親至,也不一定闖得過去!”
佐那子口中的“榮兄”,指的自然是“江戶最強劍士”——千葉榮次郎。
“我當然不希橘君你因躲避不戰而揹負難聽的罵名。”
“可是……可是……”
佐那子支支吾吾,似是在思考接下來的措辭。
一直以來,佐那子都是以“穿著式和服時雍容典雅,英姿颯爽”的完形象示人。
然而,這當兒,卻展現出跟往昔截然不同的模樣。
只見其俏臉上的神慢慢發生細微的變化。
面部線條逐漸放鬆,眼角和柳眉微微下耷,人的紅微微抿起。
看上去,整個人變得非常地……弱。
青登第一次見到佐那子出那麼孩子的一面。
“我更不希你去送死……”
佐那子筆直注視青登的眼睛。
手上使勁兒,地攥住青登的手腕,彷彿絕對不會放開。
沒有開玩笑的餘地……是非常認真的。
的眼眸深蘊藏著某種堅強決心。
被這樣的目注視的青登,一時間啞口無言。
明明佐那子僅僅只是抓住了他的右手腕,以及直視著他的眼睛而已,但他卻有一種退路盡被封鎖的怪異覺……
“……我知道了。”
俄而,青登無聲地嘆了口氣,一抹淡淡的無奈笑意掠上其頰。
“我也不是笨蛋,我當然也知道‘捍衛榮譽’跟‘白白送死’是兩碼事。”
“說到底,我眼下的真正目標,是徹底摧毀幻附澱,而非跟清水一族拼個你死我活。”
“所以,我有分寸。”
“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做傻事的。”
聽到青登這麼說,佐那子和總司雙雙出如釋重負的表。
特別是佐那子,隨著青登的話音落下,那原是抿著的朱微微翹起。
然而,卻在這個時候,一道稚的音冷不防地介進他們之間。
“媽媽,快看,那2個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卿卿我我耶。”
不遠,一名年紀約莫8、9歲的小孩,一邊手指著青登和佐那子,一邊笑嘻嘻地朝旁的婦人說道。
那位婦人本只是漫不經心地將目投而去,而很快的,在瞧見青登腰間的長短二刀之後,登時神大變。
出於國家層面的種種考量,江戶幕府賦予了武士們“可以斬殺無禮的平民”的特權——可雖說如此,為了防止武士們濫殺濫伐,幕府還是對此設定了極其嚴苛的使用條件,以致於武士們都非常慎用這項權利,哪怕真的到平民的折辱了,也多半會選擇能忍則忍。
但是,“某武士明知事後會遭重罰,也一定要殺了某平民”的慘案,仍舊時有發生。
曾經就有個平民犯賤,自作聰明地以為對方不敢拔刀,瘋狂折辱某位武士。
那名武士氣不過,寫下書並料理完所有的後事,接著就提起佩刀,於夜間闖進那個平民的家,送那個平民去見天照大神了。
有著這麼多的前車之鑑,腦袋正常的平民,都會盡量避免跟武士起衝突。
婦人立即拽起小孩的手,斥責了一句“別多”後,忙不迭地拽著小孩離開原地。
在離去時,婦人口中嘟囔,細聲說著什麼。
雖然的聲音很輕,但還是被聽力很好的青登等人給聽了去。
“真是不知恥,縱使忍耐不住,也請至到上野不忍池後再做這種事吧……”
上野不忍池——江戶著名的約會聖地。
說到經常被年輕人們利用的約會地點,通常是寺院正殿的背面或河流沿岸的儲米倉庫等不易為人注意到的地方。
而比較親的人們則選擇散佈在江戶各的,類似於現在人旅館的約會茶館。
約會茶館最集的地方,就是上野不忍池的周邊地區,特別是建造於八世紀中葉延時期不忍池南側的堤壩周圍。
既然名字有個“池”字,那麼顧名思義,上野不忍池是一片巨大的池子。
每到夏天,荷花便會開滿湖面,非常漂亮。
許多年輕男常以觀賞荷花為名,在上野不忍池邊上的約會茶屋裡談說。
年輕男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牽手,而且還是方主握男方的手——在這個時代的大眾眼裡,此番行為確實是十分大膽。
事實上,從剛才起,就不斷有路人朝青登和佐那子投去異樣的目。
只不過是青登和總司的心神都被佐那子所吸引,而佐那子本人又忙於勸導青登,無暇顧及別,所以他們仨才遲遲沒有注意到路人們的視線而已。
得虧佐那子也像青登那樣戴著遮臉的斗笠。否則,看見這個來路不明的斗笠男竟然跟這麼的人親熱……四周的男路人們怕不是會恨不得用嫉妒的目殺青登。
時下的日本,社會風氣仍很保守。
畢竟現在還只是19世紀,莫說是日本了,這個時候的西方諸國的社會風氣,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青登雖有19世紀的,但腦瓜子裡所裝的思想,卻是來自21世紀的,因此並不當前時代的倫理觀的影響。
更何況,他還是被牽手的那一個,是佔到便宜的那一個。
這般一來,他就更不可能到害了。
然而……青登雖能對那個小孩的無心戲言一笑置之,可這並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像他這般“大度”。
顯而易見的,被培養範本般的大和子的佐那子,並沒有像青登那樣開明的思想觀念,以及那樣厚的臉皮……
在意識到那個小孩是在說和青登的那一瞬間,佐那子的軀便驟然一僵。
接著,機械般地轉無比僵的脖頸,眼睛發直地著那對漸行漸遠的母。
說時遲那時快,猛地甩開青登的手腕——力道好大!青登險些以為自己的右胳膊被甩飛了!
“對不起,我孟浪了。”
佐那子一邊向青登致歉,一邊優雅地抬起雙手,整理了下額前的髮。
“我剛剛一時緒激,不慎做出了非常不雅的作,請你見諒。”
非常不雅的作——這指的自然是擅自握住青登的手腕。
佐那子一板一眼地向外吐著非常有距離的生字眼。
但是,這可不是臉蛋業已紅……不,的人該說的話。
儘管勉力控制,但好看的櫻霞還是染滿了佐那子的整張臉蛋。
只可惜,因為斗笠的遮擋,所以青登無緣看見這綺麗的一幕。
青登上次見到佐那子臉紅……還是在半年前的煙火大會上。
矜持,端莊——此乃大和子應有的基本素質。
反觀自己適才的行為,完全跟這兩項詞彙背道而馳。
哪一家的大和子會在大街上跟男人拉拉扯扯?
想到這,佐那子到更多的湧上的腦袋,的臉蛋霎時更了一些。
被夾在青登和佐那子中間的總司,抬高螓首,看了看青登,接著又看了看佐那子。
平日裡總是落落大方的,此刻難得地出拘謹的表。
只見總司的雙肩微微收,收攏在前的雙手攥在一起。
青登本想趁著這難得的機會,出言戲弄一下佐那子——能夠捉弄佐那子的機會可不多啊。
但是,在考慮到佐那子的臉皮特別薄後,他最終還是打消了惡作劇的心思。
“我們走吧,回旅店。我有點累了,想要稍微睡一會兒。”
青登率先出聲,打破了縈繞在他們仨之間的微妙氛圍
在這般說道後,他便自顧自地挪腳步,徑直向前。
眼見青登主解圍,佐那子頓時到“得救了”。
藉著斗笠的遮擋,悄悄地揚起視線,地朝走在前方的青登投去意味深長的目,然後快步跟上。
總司呆了一呆,但也很快追上了青登的腳步。
在一行三人並肩同行時,青登突然故意放慢腳步,落後佐那子和總司一個位。
待前方的二不注意時,他悄悄地側過腦袋,眺後的清水塔。
著這座業已被他拋至遠方,只能勉強看見塔尖的崇高建築,青登以只有他本人才能聽清的音量,輕聲複述了遍他剛才信誓旦旦地對佐那子和總司作出的保證:
“除非萬不得已,我不會做傻事的……”
……
……
是夜——
江戶,某片河灘——
阿久津一臉焦躁地原地踱步。
他時而走到東邊,停了一停,眺遠方的天際。
沒過多久,他忽地轉過,往西邊走了幾步,接著又停了一停,眺另一個方向的雲朵。
大概5秒鐘後,他再度轉,沿著原路走回至剛才的位置……
眼見阿久津如此不安分,盤膝坐在不遠的我孫子以無奈的口吻說道:
“阿久津君,稍安勿躁,找個地方坐著休息一下吧。”
我孫子的建議一出,阿久津馬上蹙起眉頭。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
一並不友好的視線,頓時落在了我孫子的上。
西野跟阿久津不——畢竟他們倆才剛認識不久。
但是,從阿久津的面相,以及他平日裡的行為舉止來看,西野篤定他是一個暴脾氣的人。
西野原以為阿久津會跟我孫子吵起來。
可誰知,阿久津在瞪了我孫子幾眼後,就真的找了還算乾淨的地方坐下。
西野見狀,不由對旁的我孫子輕聲道:
“你還有威的嘛。”
我孫子微微一笑。
“非也非也。我在大鹽黨屬於輩分較晚的人,也沒立下過什麼大功。阿久津之所以聽我的話,只純粹地是因為——他是一個好孩子而已。”
我孫子的話音剛落,阿久津就立即開口斥道:
“喂!什麼‘他是一個好孩子’啊?我可不記得我跟你的年齡差,有大到你可以稱我為‘孩子’的程度!”
我孫子笑了笑,不作反駁。
唰!唰!唰!
冷不丁的,西野等人的側驀地傳來防雪靴跟地面的聲音。
接著,兩道黑影闖他們的視界——正是海老名和一之瀨。
海老名方一現,便以凝重的表說道:
“況不太妙啊,凰屋的守備況遠比我們預期的要森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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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書友問:“阿久津”這個姓氏是不是有什麼文化梗在裡面?為什麼在許多漫作品裡面,暴脾氣的人總被命名為阿久津。
關於這個……其實豹豹子也不太清楚。當初在給大鹽黨設計一個年輕氣盛的角時,腦子裡就突然冒出“阿久津”這個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