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西狄都長著又高又長的鼻子，眼珠子也全都是非人的彩，所以他們是天狗的後裔。”

“凡此種種，全是子虛烏有的謠言！”

“西狄所恃之，無非就是堅船與利炮！”

“武自是戰爭要素，但絕非勝敗之決定要素！決定勝負的，乃是人心！”

“唐土昔年的鉅鹿大決，項軍聚才智之神，合萬眾之心力，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再看我國的關原大決，東軍眾志城，上下同，將帥同心，三軍用命！反觀西軍，爾虞我詐，各懷鬼胎，離心離德。”

“論兵力，論地形之利，本皆是西軍佔優，但就因人心上的差距，終致西軍大敗虧輸，臣氏自此一蹶不振。”

“為何幕府會不敵西狄的兵鋒，蓋因人心渙散！”

“士無鬥志，軍無戰心。”

“若想扭轉局面，需推廣儒，使天下士民到禮學教化，崇仰聖人之道。如此一來，便可收拾並聚攏民心！”

“屆時，我意氣風發之正義之師，戰於蠻化未開的無恥之徒，怎能不穩勝券呢？”

說到這，雀斑臉停頓了一下。

在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後，把話接下去：

“當然，有道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因此，與西狄兵戎相見，終究只是最下乘的手段。”

“對於怎樣對付西狄，在下今日恰好有新的悟與想法。”

“哦？”青登挑眉，揚了揚下，“願聞其詳。”

雀斑臉自信一笑：

“西狄終究只是一群只通奇技巧，未曾蒙王化的邊荒蠻夷。故而與其以力取勝，不如以德服人！”

“我等應向西狄傳授聖人之學，使他們蒙聖人教化，令他們崇尚聖人禮儀，讓他們的心自發地尊順王道，領悟到擅自侵略他國的領土，是一種多麼無恥卑鄙的行徑，從而罷兵歸去！”

“如此一來，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地驅逐夷狄，澄清宇！”

雀斑臉的話音剛落，其後的一眾儒生之中，頓時發出如水般的喝彩聲。

“對！說得好！”

“向西狄傳播聖人之學嗎……唔……不錯！此法可行！”

“本田君，聽君一席話，猶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啊！”

雀斑臉頗有幾分演講才能。口齒清楚，聲音洪亮，條理清楚。

在場的不看客，甚至都聽得了迷。

困於眼界和學識的有限，莫談是邊遠地區的人了，哪怕是江戶的市民，對於西方人也是知之甚。

許多人還真就認為西方就只是武和航海技很厲害，其他地方皆不值一提。

故而現場的許多看客，還真就被雀斑臉的陳詞給唬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識地頻頻點頭。

周圍人送來的熱切回應，讓雀斑臉好不得意。

他將本就已經得極高的膛，給得更高了些許，像極了打完勝仗，凱旋歸來的將軍。

他著青登，迫切地想在青登的臉上找到被他的高論折服的甘拜下風的沮喪彩。

然而卻發現青登的面容古井不波——只在邊發現一縷似有似無的嘲諷。

過了片刻，待周遭的喧鬧聲漸漸消停下來之後，青登說話了：

“所以——足下是想用《論語》來抗夷嗎？”

雀斑臉皺了皺眉，不悅道：

“我什麼時候說過要用《論語》來抗夷了？你這是在斷章取義。我指的是，要推廣聖人之學，不僅要向我國士民推廣，壯我民族心氣，也要向西方諸夷推廣，使其被王道化，放下兵戈，令紛爭消解於無形！”

青登用鼻子“哼”地笑出聲來：

“本還對你們這群腐儒，有著一點點的期待，想聽聽看你們是否還能說出別出心裁的、能讓我耳目一黑的暴論。沒想到，倒騰了半天，講出口的仍是這種以管窺天的矇昧之言。”

雀斑臉的面登時變了。

變臉的人，還有他後的其他人——所有的儒生，刻下皆橫眉立目，兇相畢地朝青登怒目對視。

現場的氣氛轟然變了。

四周的看客們，此時無不震愕地看著突然直愣起來，對儒生大開嘲諷的青登。

青登沒有搭理儒生們殺人般的視線，肆無忌憚地笑起來：

“你們哪，自詡為大才，實則不過一群耳目閉塞、見寡言的書呆子罷了！”

即使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青登卻仍猶嫌不夠。

他換上充滿譏諷意味的語氣，將清朝學者徐大椿在《道》裡所寫的名句，經過些微的修改之後，高聲誦道：

“濫時文，爛如泥，幕府本為求才計，誰知道變作了欺人技。甘蔗渣兒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負，白日昏迷，就教騙得高，也是百姓幕府的晦氣。”

青登的這一下，都不能說是指著鼻子罵人了，這差不多等於是把這群儒生的臉踩在地上並瘋狂。

就跟捅了馬蜂窩一樣，在場的儒生們個個激憤難當，紛紛大張撻伐地聲討青登：

“放肆！豎子安敢侮辱吾等？”

“我等個個滿腹經綸，中滿腔浩然正氣，怎非大才？”

“你又算是什麼東西？你也配在我等面前大放厥詞？”

“我告訴你，我等可都是昌平坂學問所的學生！我等若非大才，那這世上又有何人擔得起‘大才’之名？”

儒生們的激烈聲討，不僅沒有震住青登，反而還起了反效果。

臉上的譏諷之漸濃的青登，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

“我知道你們現在都很心急，但先別急。”

青登聲音一出，瞬間過了全場一眾宵小。

青登有“穿雲裂石”、“鐵肺+1”傍，同時他還修煉過示現流的猿。

跟青登斗大聲？那顯然是太過不自量力了。

“足下，你剛才口口聲聲說西狄所能自恃的，無非只是堅船與利炮，那我敢問足下——你可曾知道西狄為什麼會擁有那麼厲害的船隻與火？”

青登目灼灼地看著雀斑臉。

只見雀斑臉的表一僵，整個人直接石化在原地。

他哪會知道西狄為什麼會擁有那麼厲害的船隻與火炮。

他連英吉利國、法蘭西國在哪都不知道！

對於雀斑臉的石化，青登沒有到任何意外。

雀斑臉的這副反應與模樣，盡在青登的預料之。

“哼，所以我才說你們只是一幫耳目閉塞的井底之蛙啊。”

青登換上鏗鏘有力的語調。

“就讓我來告訴你們這是為什麼吧——因為西方諸國的文明水平更高——就這麼簡單。”

“將如山般高的鋼鐵打造戰船，需要強而有效的組織能力；需要發達先進的科學技；需要能研發科技，並且能把科技實用化的科學家；需要擁有一定的教育水平、經驗富的工匠……總之，需要一個強大的國家。”

“方今的西方諸國，論民生，有兩腳一蹬就能輕鬆跑出數間距離的腳踏車；有能日行千里的鐵道列車。”

“論軍事，有能夠連續出子彈的斯賓塞步槍；有堪稱航海、冶金、火製造法、造船業等諸多學科的集大者的鐵甲戰艦。”

“科技、金融、教育、軍事……西方諸國在你們所能想到的每個領域裡，皆創下了極為矚目的就。”

“堅船與利炮——這只不過是西洋諸國強大的表象而已！”

在“鶯啼”與“健舌”的加持下，青登的嗓音既清晰又中聽，很容易使人聽得迷。

漸漸的，茶屋外愈發安靜。

全場人，皆沉默無聲。

剛剛喊打喊殺的儒生們，統統一臉的目瞪口呆。

湊熱鬧的看客們，聚會神地聆聽青登地慷慨陳詞——德川家茂、天璋院等人也是如此。

只見德川家茂和天璋院，出方才在聽儒生們地辯論時，未曾展現過的認真神。一邊仔細傾聽青登所述的每一言每一句，一邊時不時地輕輕點頭。

話說回儒生們那頭——他們眼下的心，可謂是憋屈至極。

一個個的，表窘迫，面憋得漲紅。

被青登住風頭的他們，迫切地想要扳回一城，挽回臉面。

可任憑他們如何絞盡腦，都想不出現在究竟要說些什麼，才能打擊青登的氣焰。

與人辯論時，最難的地方莫過於對方口中的字詞，自己連聽都聽不懂！

什麼鐵道列車啊，斯賓塞步槍呀；腳踏車啊、金融呀……全場儒生沒一個人聽得懂這些詞彙都是些什麼意思。

他們這些儒家子弟每日都在苦讀聖賢書，哪懂這些啊！

穿越者所自帶的學識與閱歷，對這幫書呆子而言，完全是降維打擊。

除此之外，青登目前上所挾的氣勢，實在是太強了，直震得儒生們膽戰心驚，提不起鬥志去打斷青登的演說。

會出現這樣的局面，是理所當然的。

青登是什麼人啊？

斬人無數，閱人也無數的仁王！

既斬殺過數不清的宵小之輩，也跟勝麟太郎、千葉定吉、德川家茂等各行各業的風流人談笑風生。

富且彩紛呈的人生經歷，早就化為了珍貴的財富，融進了青登的骨之中。

反觀正跟青登對壘的儒生們——僅僅只是一群終日只知讀死書、認死理書呆子而已！

只知空談的書呆子們，在真正的核狠人面前怯場——這可實在是太正常了。

腐儒們最乾的事之一，就是拽文、借古喻今，喜歡拿老祖宗們的陳年往事來說事……好！那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青登不懂日本歷史，但中國歷史他還是很瞭解的。

雖沒系統地鑽研過史學，但初高中時期地歷史課，他可是一節不落地好好上過的。

在江戶時代，化用中國的典故，可遠比化用日本本土的典故更有格、更顯得有文化！

“你們這群腐儒，總把‘祖宗之法不可變也’掛在邊，但你們口中的祖宗，可沒你們的思想那麼閉塞！”

“遙想唐土二千年前的春秋戰國年代，其時禮崩樂壞，四海鼎沸，諸侯爭霸。值此大爭之世，開明之主無不變法圖強！”

“起用商鞅，變法功的秦國，六世之餘烈，殲滅變法失敗，乃至就沒變法，執拗地固步自封的六國，一匡天下。”

“古人尚且知道這個世上不存在能夠永遠一不變的制度，要據時代的變化與時俱進，而你們卻還死抱著舊東西，不肯接新事。”

“你們說：推廣儒，使天下之士被王道所，如此便可壯民心，從此無懼西狄的兵鋒……這更是笑話！”

“在唐土的明朝時代，上至食者，下至普通的黎民百姓，對儒夠推崇了吧？結果呢？四書五經可有讓明室千秋萬代？”

“別裝勞什子的大才、正人君子了！爾等是何想法，我還不知道？”

“你們之所以排斥西學，一口一個‘之乎者也’，除了是因為你們本就很愚蠢之外，還因為你們別有用心！”

“嘰嘰歪歪地說了那麼多，但實質上，你們不過只是在嫉妒而已！”

“你們很嫉妒當前深重用、平步青雲的勝麟太郎、高島秋帆！”

“你們害怕幕府從此只重用那些真正有才學的棟樑之士！”

“害怕自己多年來苦讀的聖賢書淪為再也派不上用場的廢紙！”

“擔心自己多年來的心付諸東流！”

“這才是你們抵制西學、抨擊主張開國的大樹公的本原因！”

“你們就是一群僅懂得誇誇其談、僅曉得紙上談兵的寄生蟲！”

“爾等這群只會浪費大米的蟲豸，也配對橘青登、勝麟太郎指指點點？”

青登這話，可謂字字誅心。

毫不留地撕下了腐儒們的遮布，

一點兒面也不留地瞄準腐儒們的痛點猛打猛衝，擊碎了腐儒們的心理防線，令他們的心態大崩，徹底地破了防。

整個現場炸開了鍋。

“媽的！你再說一遍？！”

“如此猖狂，真禽也！”

“你這混賬，有膽的就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

武士向來最好面子，寧可不要命也要臉，其中又以江戶武士為甚。

於是乎，局勢自然而然地變化如下這般——

“你這畜牲！跟我們到外面去！”

雀斑臉扶著腰間的佩刀，惡狠狠地衝青登這般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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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久違的8000+大章！

前陣子，因為老媽傷住院，作者君得隨同陪護的緣故，本書的更新量變了一丟丟。現在，作者君的老媽已經順利出院，昨天也已拆線了，而作者君本人的作息也都恢復得差不多，所以從今天開始，作者君要直愣起來！

本書現在的月票數是5票，只要能在今日之達到640票，明天作者君就接著豹更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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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裡出現“街邊不長眼的路人想要教訓主角”的節時，總會有書友嫌棄太降智啥啥的。

但本書就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因為江戶時代的人，確實就是這副德。

在江戶時代，有句俗語【打架和火災乃江戶之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之後會向諸位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