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相比起大吵大鬧、直截了當地耍脾氣，佐那子的這種無形施的冷靜做派，更讓青登覺得可怕。

如果遲遲不快點坦白所有，佐那子很可能會因耐心耗盡而扭頭就走——青登對此相當肯定。

於是乎，為防止不可挽回的意外出現，青登連一秒也沒耽擱，趕向佐那子解釋他和大月實的關係，並且說明白他和大月實方才的姿勢是怎麼回事。

……

大概5分鐘之後——

“原來如此……丈夫被‘清水一組’的人抓走了嗎……”

青登回到剛才的座位，佐那子與他並肩而坐。

皮子一直是青登的長項之一。

在“健舌”的幫持下，青登口條清楚地將事的前因後果向佐那子言簡意賅地道清。

佐那子安靜聽完後，輕輕點頭，連道“如來如此”。

不知是不是青登自己的錯覺……雖然佐那子的神態一直不變，仍是一副面無表的模樣，可青登約在佐那子的目深，發現一縷如釋重負、像是放下了什麼艱深心事的輕鬆神。

在青登想佐那子解釋事的來龍去脈時，他們的對面，一對蘊藏著難言緒的眼睛，反覆撲閃呆怔的眸。

——橘君……居然與桶町千葉的千葉佐那子認識？

儘管心中一百個不敢相信，可此刻映眼簾的景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告訴“青登不僅與佐那子認識，而且兩人還很。

據青登與佐那子此時展現出來的種種互，不難看出二人的關係很親暱。

大月實的貝齒於無意識間咬下。力度之大，連兩邊的腮都鼓起小小的包。

只見不自覺地收攏雙肩，含駝背並埋低腦袋，不敢去多看前方的佐那子。

原因無他——在佐那子面前，在份上的所有自信，統統煙消雲散。

相貌、材、氣質……大月實從頭到腳沒有一地方是不被佐那子死死制的。

與佐那子待在一起相當煎熬，一種跟自慚形穢很類似的緒由裡及外地炙烤大月實的全。

這是第二次看見青登的邊跟著位國天香的人了。

上一次是在焰火大會。那個時候，跟在青登邊的人是一個穿紅的可。

那位紅子的相貌和段雖不如佐那子，但也不是大月實能夠瓷的。

此時此刻，大月實無比強烈地到一個事實：對面的那個青年，已經不是以前所知的那個“呆頭登”了，而是劍超群、名震江戶的仁王！

陪同大月常次留在江戶的這4個來月，儘管心下意識地牴，但還是聽到不與青登有關的各類事宜——這種事本避免不了，青登可是江戶時下家喻戶曉的大名人，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基本都能聽見有人在討論仁王的種種。

拜此所賜，大月實很快就補全了離開江戶的這倆年來，對青登的認知的空白。

實話講，若不是因為曾經親眼目睹青登是如何幹淨利落地制服清水吾作等人、如何被清水榮一禮遇，否則大月實完全不敢將人們口中的“仁王”，與記憶裡的“呆頭登”的形象疊合在一起。

一時間，以前與青登相的種種過往、曾經對青登的嘲笑與挖苦，一一浮上大月實的心頭與眼簾。

……

“阿實！我們一起去神社做新年參拜吧！”

“抱歉啊，我已經跟其他朋友有約了。”

“欸，可是……”

“啊，差點忘了。橘君，可以幫我跑趟嗎？我新訂的吳服應該已經到貨了，你能幫我去拿嗎？”

“吳服？呃……我知道了。”

……

“阿實，那個橘青登長得不錯的啊，五端正，材高大，家境也很不錯，你不考慮一下他嗎？”

“他？哼！那個橘青登有什麼好考慮的？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長得再好看還不是被我呼來喝去的，他就是一個木訥的呆子，我只不過是看在他父親與我父親好的份上，才勉強跟他做朋友，否則我才不會搭理他。”

……

“嘿嘿，阿，我給你們看個好玩的。喂！橘君！過來一下！”

“怎麼了？”

“我好熱，可以幫我去買兩碗涼水回來嗎？”

“現在嗎？好吧……我去去就回。”

“你們瞧，我沒說錯吧？那個橘青登可聽我的話了。”

“哈哈哈，真的耶，他真的是對你言聽計從呢。阿實你好壞啊，外面的太那麼大，居然讓人在那麼熱的天替你跑。”

“放心吧，比這更熱的天、更遠的路，他都替我跑過，這點程度還不至於熱死啦。好啦，我們快點繼續玩雙六吧。”

……

“橘君，你以後別再來了，我要結婚了。”

“結、結婚？什麼、麼？阿實，你要和人結婚？！”

“嗯，我要嫁到奈良去，迎親的隊伍後天就來了。我今後就要和父母一起在奈良定居。”

“這、這這……這麼大的事，你怎麼直到現在才告訴我？”

“哈？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有將我的婚訊提前告訴你的義務嗎？”

大月實……那時還“宮川實”的，甩了“原橘青登”一個大白眼，然後再也不理如遭五雷轟頂、像泥塑木雕一樣傻站著不的“原橘青登”，扭頭轉，揚長而去——這是在今年回到江戶之前，最後一次與“原橘青登”見面。

……

……

回顧完這些記憶……大月實直到說不清的可笑與諷刺。

那位自己從未用正眼瞧過的青年，現在已如一條騰空而起、直上雲霄的沖天之龍。

那位當年苦苦追求自己而不得的青年，已不再需要，邊已有好多姿遠在之上的子相伴。

沒來由的，大月實的心湧出這樣的想法：

如果我當初不是選擇常次，而是選擇橘君的話……那我會不會過上遠比現在更優越的生活呢？

此道念頭剛一出現，就立即像是病毒增生一樣，在大月實的腦海與心間瘋狂滋長。轉眼間，就長為了大月實心無法忽視的存在。

這個時候，佐那子突如其來的一聲詢問介大月實的思緒，打斷了大月實的悵然、迷惘……與後悔。

“大月小姐，您知道您的丈夫被‘清水一族’的雅庫扎們抓走的原因是什麼嗎？”

佐那子問了個青登剛剛已經問過一遍的問題。

“我不知道……”

大月實調整緒，從適才於心間冒出的那道尖銳念頭中而出，苦笑著搖了搖頭：

“我問過‘清水一族’的人好多遍這個問題了……可他們全都無視我……”

說完，大月實將目轉向青登。

麗的眼睛被卑微的哀求支配。

“橘君，求求您……真的求求您了……幫幫我……如果連你耶不肯幫我，那我就真的走投無路了……”

類似的話，青登已經聽過好多遍了，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遑論大月實如何使用哀怨的語氣，遑論大月實如何出見者猶憐的卑屈表，青登都不為所——若不是因為佐那子突然出現，他現在可能都快抵達千事屋，與木下舞和桐生老闆見面了。

見青登還是無於衷，大月實眼底漸漸暈開一層名為“絕”的芒。

就在這時，大月實彷彿忽然想起了什麼事。

只見神猶豫地遊移目。

片刻後，其臉上的“猶豫”變化“試一試吧”的“決然”。

“橘君，我知道這不是一件能夠輕鬆答應的事……你有充足的理由拒絕我的求助，但是……但是……請您看在我父親和您父親事至好友的份上，就幫我這麼一次吧！”

青登的眉頭微挑——他這細微的表變化，被大月實敏銳地收眼中。

一抹大喜之掠過大月實的瞳仁。

見局面似有轉機，大月實連忙“乘勝追擊”，向青登發連綿的話語攻勢。

其言論的主旨，圍繞青登父親：橘隆之與其父親：宮川俊造的老，懇請青登看在父親的面子上施以援手。

青登沒怎麼仔細聽大月實都在說些什麼。

因為他現在正陷深深的思考之中。

大月實的這一手，如同擊中了蛇的七寸。

青登可以無視大月實的存在……但宮川俊造不行。

宮川俊造與他和他父親橘隆之的之深，難以靠一言兩語來講清。

就這麼說吧：在橘隆之病故，橘家陷傾覆之危時，宮川俊造給橘家提供了不的幫助，送錢送糧，助“原橘青登”度過了最困苦的時期。

“原橘青登”能在之後順利地頂橘隆之的班，功地在北番所“三回”裡就職，也有宮川俊造的一番功勞。

青登直到現在都沒有償清這份巨大的恩。

青登一向十分看重人債——這是青登的人緣一直很好的重要原因之一。

懂還、還、擅還人債的人，不論去到哪都容易人歡迎。

雖然從另一種角度來說，青登大可以“‘原橘青登’的屎憑什麼要我來”為由，視宮川俊造的恩於無。

但青登不想這樣。

從“”的視角出發，青登覺得“原橘青登”早就與他融為一，不分彼此。所以青登覺得“原橘青登”留下來的屎，他還是有義務幫忙一下的。

而從“理”的視角出發……外人可不知道青登已不是以前的那個青登了。如果青登無視宮川俊造的恩，那麼在外人眼裡，青登就是一頭冷無的白眼狼，會給青登的名造惡劣的負面影響。

青登終於不再是一副對大月實的哀求滿不在乎的神態。

他稍稍垂低視線，看著膝前的榻榻米，面沉思。

大月實眼地看著青登的臉，軀無意識地往青登所在的方向前傾，懷著滿心，期待看到青登點頭，或是聽到他說“好，我幫你”。

時間過去好一會兒後，青登終於是不再默然。

“人債這種東西，有時候果然很麻煩呢……”

“橘君？”

大月實試探地出聲反問。

“……行吧。”

橘君雙臂抱，“呼”地長出一口氣。

“看在你爹的面上……我就幫你這一次吧。”

青登此言一出，大月實先是一怔。

接著，就像飛上天空然後在最高點裂的煙花一般，大月實的雙頰冒出難以言表的狂喜之。

“你先別高興得太早。”

青登突然澆來得一盆冷水，使大月實的神生生地回到了呆怔的狀態。

“你得答應我的三個條件，我才會幫你。”

青登出三手指。

“其一，我跟‘清水一族’基本沒有任何，縱使是我親自出馬，也沒法保證絕對能把你的丈夫帶回來。我會盡我所能，不管最終結果如何，你都要誠心接，你能做到嗎？”

大月實猶豫了一會兒，然後重重點頭。

“其二，不論我有沒有功救出你丈夫，我欠你們家的恩就此兩清，明白嗎？”

大月實再度點頭。這一次，點頭的速度快多了，幾乎是不假思索地頷首。

“其三……”

青登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措辭、醞釀緒。

片刻後，他朝大月實揚去意味深長的眼神。

“雖然往事已風……但有些事還是做個代比較好。”

“欸？”

大月實困地眨了眨眼。

“大月小姐，關於你以前對我所做的一切，你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大月實又眨了眨眼，隨後臉一白，頓時聽明白了青登的暗示。

是的。

青登在暗示：為之前對他……更正，是對“原橘青登”的所作所為，誠懇地道歉！

從難易度上來看，青登提出的這第三項條件，遠遠比他剛剛所提的另兩項條件要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