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遂之沒有說話，他隻是看著在垃圾桶邊上翻找的人，腦子裏一片空白，四肢似乎也僵，卻還是一步步朝走了過去，慢慢的靠近了。

    他站在邊，看從垃圾桶裏翻出了半塊麵包，欣喜若狂的塞進裏，然後似乎察覺到什麽，轉頭朝他看過來。

    見到他是個小孩兒後張就罵，“哪裏來的小野種，滾滾……”

    還沒罵完，忽然僵住了。

    裏還咬著那半塊麵包，怔怔的看著他。

    的臉是被人潑了硫酸，已經看不出本來的模樣，甚至連一隻眼睛都被毀掉了，隻剩下一隻眼。

    那剩下的一隻眼盯著他，慢慢的，那隻眼睛似乎潤了，他看到有眼淚掉了出來。

    應該是認出了他。

    哪怕他還隻是個孩子。

    可母子連心不說，他很像，至有六分像。

    隻是一眼，就知道他是的孩子。

    那個生下來就被人抱走，甚至沒能看過一眼的孩子。

    他看著沒有說話，而也就這麽看了他差不多一分鍾，然後忽然站起，一瘸一拐的跑了。

    他握了握拳頭，沒有追上去。

    雙發，六歲的他，也沒有追上去的勇氣。

    甚至直到現在他還記得自己那時候的覺。

    似乎就隻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恥。

    為自己的份而恥，更為自己有這樣的一個母親而恥。

    那時候的他已經完全明白了私生子到底是什麽，也明白了，沈遂寧當年跟他說的那些話，也不過就是把他當一個小孩兒安他哄他罷了。

    他甚至覺得，沈遂寧其實不能算是他的二哥，他們同父異母，他的母親，明明是沈遂寧家庭的破壞者。

    他這個破壞者的孩子，自然也是。

    有這樣的母親，他被人打罵辱似乎也是活該。

    他僵的站在那裏，看著那個人越跑越遠，直到的影消失在眼前。

    沈遂寧走到他邊，他的頭發，輕歎，“走吧，跟二哥回家。”

    他始終沒有再說話，整個人都很迷茫。

    他跟著沈遂寧回了沈家，可他父親知道了這件事，讓他在書房跪了一夜，然後送他去了寄宿學校。

    按照他父親那時候的話說，就是：“既然不想留在沈家，那就把他送走吧。”

    當然，也沒把他送得太遠，而是就近選了個寄宿學校，條件一般，管理卻嚴格。

    或許是怕送去太好的地方，他會變得太優秀。又怕送去不好的地方，他會變得太差勁吧。

    既怕他學好，又怕他真的學壞。

    不得不說，沈遂之現在想來，也覺得他那個父親非常謹慎。

    而他並沒有抗拒，畢竟對他來說，沈家也沒有什麽親可以留，在這裏的七年，隻有嘲諷打罵和辱。

    唯一讓他有些不舍的，或許就是沈遂寧。

    可直到離開，他也沒再看到沈遂寧。

    他知道，他在書房跪著的時候，沈遂寧已經被父親送回了學校，並且讓他這三個月都不許再回家。

    沈遂之在到了寄宿學校後，麵對那樣陌生的環境，到底還是有些害怕。

    他給沈遂寧打了個電話，跟他說：“二哥，你回來的時候，能給我帶點草莓糖嗎？”

    沈遂之在電話裏回答，“好啊。”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哄著他說：“我們遂之要好好學習，等二哥回來來看你。你別怕，二哥會讓父親把你接回來的。”

    沈遂之並不在意會不會被接回去，他隻想等沈遂寧來看他。

    然後他便一天天等著，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了十六歲，等到了沈遂寧車禍亡的消息。

    六歲時的沈遂之從來沒想過，他六歲第一次見他母親，是最後一次。

    也沒有想過，他六歲最後一次見沈遂寧，也是最後一次。

    他被接去參加了沈遂寧的葬禮。

    看著黑相框裏的照片，和他記憶中的沈遂寧並沒有什麽變化，隻是從年長了更的男人。

    可他的神依然很溫和，那雙眼睛，似乎永遠都是溫的。

    沈遂之安靜的和照片裏的沈遂寧對視，很平靜，連一悲傷都沒有。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有人拍了拍他的肩，他轉頭，看到一個比自己小了兩三歲的孩子，“你就是那個私生子吧？”

    沈遂之瞇眸，沒有說話，年歎了聲，“我沈昊，你可能不記得我了，我也不記得你了，畢竟你被送走的時候，我才三歲呢。”

    一聽這名字沈遂之就記起來了，是他那個大哥的兒子。

    沈昊又歎了聲，“二叔走得太突然了，以後我就沒有二叔了。”

    說著，他忽然就哭了起來。

    沈遂之眉心收，有些不耐。

    可沈昊或許是覺得他和他年紀相差不大，甚至算得上同齡，對他莫名的自來。

    一邊哭一邊繼續道：“二叔真的太傻了，你知道嗎，他其實本不是出車禍走的。”

    沈遂之正準備轉離開，卻因為他這一句話停下了，他目微，“什麽意思？”

    “我告訴你你可不許告訴別人。”

    沈昊吸吸鼻子，湊近沈遂之耳邊，低聲道：“我昨天不小心聽到爺爺和我爸說話，其實是二叔想要娶那個人，爺爺不同意，二叔跟爺爺鬧，爺爺找人去殺那個人，結果不小心把二叔也害死了。”

    沈遂之嚨忽然就很堵，他張了張，聲音也啞了起來，問沈昊，“哪個人？”

    沈昊抹了把眼淚，“是二叔很久之前就認識的，是他同學，兩人已經了七八年了，可爺爺始終不答應他們的婚事。二叔也是忍不了了，那個人好像懷孕了，二叔就想帶那個人一起離開，反正他就算離開沈家也是有本事的，不像我那個沒出息的爸。”

    沈遂之目閃爍，想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年蹲在他麵前把糖放進他掌心時，無奈的笑著說：“這是一個小姑娘跟二哥告白的時候塞給二哥的。”

    “你說是不是傻，我又不是小孩兒了，告白送我的禮竟然是兩顆糖。”

    沈遂之腦子嗡嗡作響。

    他忽然很混，他不明白……

    他重新看向沈遂寧的照片，看他溫和如風的對著他微笑。

    他忽然想問他：

    為什麽？

    為什麽沒有來看我，為什麽答應要給我送糖，沒有做到？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