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被陳肆激得，當晚還是回了宋家。

大門打開，果不其然，老人和兩個孩子依然在等他們。

三張臉上，不約而同地出幾分希翼。

宋昭開了開口，面不顯：“這麼晚，怎麼還沒休息？”

老人看著宋昭，聲音有些抖：“你們今天是去抓偉娃子了吧？”

不傻，宋昭急匆匆出門，接著又打電話，點名讓接電話。

然后就聽見了劉志偉的哭喊。

配合他們，是想為劉志偉爭取，讓他們原諒、寬大理的機會。

宋昭避開老人的視線，下外套遞給芳姨，沉默地往里面走。

老人亦步亦趨地跟著，有些著急：“我能不能見他一面？”

害怕，害怕劉志偉被抓了，會再也見不到他。

宋昭腳步停下，點頭：“能。”

老人出一個比哭還苦的笑，又小心翼翼地試探：“那他會不會被判死刑啊？”

宋昭沉默了，倒不是因為劉志偉的罪行嚴重致死，而是關于這件事，不應該從口中說出。

仿佛知到心里所想，陳肆突然開口：“不會。”

男人的嗓音低沉冰冷，卻帶著令人信服的力度。

老人放下心來，雙手不停作揖：“那就好、那就好，謝謝你們……”

陳崢的案子，牽扯的人太多。

畢竟，憑他一個商人，不可能讓一個人平白無故死亡，還能掩蓋得悄無聲息。

背后的人被查出來，扯出陸氏涉及的更多案件，諸如行賄、強行拆遷，數不勝數。

昔日輝煌的陸氏集團，一下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段時間，宋氏上下，比年底還要忙。

原本與陸氏合作的公司，很有眼力見地，紛紛來投靠宋氏。

宋昭除了每天見不完的客戶，還見到一個意想之外的人。

陸倩。

陸倩是到宋家大門外，來找宋昭的。

等到宋昭的車回來，大著膽子到車前攔住。

車窗降下，宋昭看見，輕輕挑了下眉：“你來這兒為你哥出頭？”

“不、不是！”陸倩跑到車窗前，一臉的急迫：“孤兒院的事，你們還想知道嗎？我知道很多幕！”

說完，委屈哭起來：“之前的澄清，我都是被的，我被陸城接回來，就是一個為他博名聲的工！”

“現在陸家終于倒了，宋姐姐如果需要，我可以都告訴你。”

此刻的緒，一半是裝，一半是真。

到陸家這麼多年，陸城對著所有人說把當做親生兒，實際上，只是有需要才帶上，沒有就當不存在。

有這樣一個唯利是圖的養父，害怕不是應該的嗎？

真的好怕，好不容易逃離那個地獄，又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高下的吊橋效應，讓瘋狂地迷陸炡，因為只要纏上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一輩子在陸家。

所以，上次宋昭曝陸氏旗下孤兒院的事，雖然陳肆給了暗示，也猶豫、糾結過。

最后被陸炡給的一個糖炮彈，瞬間倒戈。

完全沒想過，陸氏會輸，還輸得這樣慘烈，有可能再也爬不起來。

陸炡也跟瘋了一樣，先前在床上把當做宋昭就算了。

如今他整日酗酒，喝醉了拿發泄，憤怒的時候，掐著的脖子，的依然是宋昭的名字。

陸倩害怕，害怕陸氏倒了，再也沒有庇護之所，害怕陸炡哪天失手，將弄死在床上。

于是，來找宋昭。

只想用為數不多的底氣，跟宋昭換取能保障食無憂的利益。

聽完陸倩的話，宋昭忍不住嗤笑一聲。

小小年紀就知道如何為自己爭取的孩兒，長大了，竟會變得如此天真。

不過也能理解，陸城將陸倩接回來，對陸家而言，不過多一只小貓小狗，沒有真誠的關，只用錦玉食驅役為陸家做事。

在這樣浮華虛妄的金籠子里，日復一日，很難不失去自我。

宋昭還沒開口，陳肆掀眸，冷漠地開口：“機會不會在原地等你。”

陸倩順著聲音看過去，看見車形高大、拔，穿著純黑西裝，面容深邃冷峻的男人。

頓時呆滯在原地。

過去看不起的私生子，居然為了如此高高在上、矜貴如神一般的男人。

充滿了男的吸引力。

不，陳肆在高中的時候，就有很多生喜歡。

只是那時候，被陸家的富貴、陸炡的好迷了眼。

腦海中閃現，那天在學校，陳肆在教室對說過的話。

曾經，他給過選擇的機會。

這時，路邊突然停下一輛奔馳。

“倩倩，你來這兒做什麼？”陸炡從車上走下來，目鎖陸倩前那輛灰紫的帕拉梅拉。

其實這幾年，宋昭換了兩次同系列的車，只是喜歡這個，所以每輛都是同樣的。

給人一種經年歷久，好似什麼都沒有變，仍在原地的錯覺。

聽見男人的聲音，陸倩一激靈，祈求地看著宋昭，急得直哭：“宋姐姐，求求你，求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想跟陸炡回去。

陸炡已經走過來，抬手按住陸倩的肩膀，直直看著車的宋昭，譏諷地扯：“抱歉啊，妹妹不懂事，給宋董添麻煩了。”

宋昭掃了眼陸炡的車，抬眼輕輕一笑：“陸炡，說實話，有時候我還羨慕你的。”

“陸城被抓，好歹是你們養大的妹妹。”

說完，升起車窗，吩咐司機往里面開。

陸家出事，牽扯到的只有陸城，以及陸氏一眾董事。

陸炡唯一到影響的，也不過是無法再像以往那樣瀟灑，資產抵押，開的車降級。

陸城在商場上的手段雖然狠辣，但對他這個兒子，是真的沒話說。

考慮周到，陸氏所有灰地帶都沒有讓他沾手。

如果陸炡爭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陸氏雖然不如從前，但也不至于完全破產。

真諷刺啊……

老宋做了一輩子外人眼中的好人，卻妻離心，家破人亡。

陸炡盯著他們的車，一直到看不見，才收回目，面無表地看向陸倩。

他角勾起一抹怪異的笑：“倩倩不是說是真的喜歡哥哥？”

話音落下，他臉瞬間沉：“怎麼？陸家倒了，就迫不及待給自己找下家了？”

肩膀上的手掌重如巨石，陸倩慌忙搖頭，聲音帶著哭腔：“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質問宋昭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們！”

;陸炡臉更加沉：“誰給你的資格質問？”

.

車開進宋家庭院，宋昭看向旁的男人，打趣：“你什麼時候給過機會？我怎麼不知道？”

陳肆皺眉：“孤兒院那次，我不想你白白傷。”

宋昭剛下車，魏局的電話打過來：“昭昭，陸城有些事咬著不不松口，他說想見你一面。”

宋昭：“見我？”

魏局：“嗯，畢竟你爸曾經跟他是對手，也真當過兄弟，現在輸到你手里，可能想不開吧。”

電話掛斷，陳肆當即問：“陸城要見你？”

宋昭一邊往屋里走，一邊點頭：“嗯。”

陸城這時候見，難道還想咬一口？

但劉志偉沒死，該代的已經代，陸氏的一系列過往都被扯出來，陸城想翻也翻不出水花。

陳肆眸底閃過一晦暗，下意識開口：“不要去。”

進門，兩個孩子迎接上來。

前幾天，他們到公安局見過劉志偉，他們便回了老家。

“你們不用天天跑下來迎接我們，該干什麼干什麼。”宋昭看見倆孩子，沒注意陳肆的眼神。

小孩兒給宋昭遞水，特甜：“姐姐，工作累不累呀？”

“我和哥哥今天又認識了好多字，但是我笨，沒哥哥認得多。”

男孩在后，抿：“我還是有些慢。”

宋昭忍不住一笑，孩的腦袋，對他們說：“乖，不用著急，你們還有時間。”

回頭，隨口對陳肆說了句：“改天去見一見，正好我也有事，想問問他。”

陳肆目卻落到小孩的手上。

宋昭了一天不那麼忙的時間，提前下班，趕去公安局。

陳肆非要跟著一起去，宋昭不滿意他這麼黏人，無語道：“他人在公安局，又不會吃了我。”

陳肆垂著眼，手里握著的手，漫不經心地玩著的手指：“陸城狡猾，就算進牢里，也能耍花招。”

宋昭瞥他一眼：“你說得倒也對。”

進審訊室的時候，陳肆也要跟一起進去，被魏局攔住。

他笑呵呵地道：“陸城只想見昭昭一個人，你來我辦公室跟我喝杯茶？”

陳肆不放心，但也不能破壞規矩。

審訊室，陸城雙手烤著，放在桌上，后守著兩位端著槍的刑警。

一段時間不見，他整個人頭發白一大半，臉上的皮也往下垮了很多，幾乎讓人認不出來，他就是曾經威風凜凜的陸董。

宋昭隔著桌子坐到他對面，云淡風輕：“陸叔叔，還想對我什麼？”

仿佛慢作似的，陸城往上抬了抬眼皮，嗓音嘶啞難聽：“難為你還愿意我陸叔叔。”

宋昭微微一笑：“商場上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理上，您總歸是我長輩不是嗎？”

陸城目惘然，仿佛過，在看另一個人。

“怪我，怪我狠不下心，像你媽那樣教育陸炡。”

宋昭臉上的微笑漸漸消失。

陸城看著，古怪地笑了下：“這麼多年，你上的傷會不會痛？”

“你爸媽死的時候，沒見你掉一滴眼淚，其實你是真的不傷心吧？說不定你早就恨不得他們死，對吧？”

宋昭放在膝蓋上的雙，倏地握，眼神死死地盯著陸城：“你怎麼知道的？”

陸城哈哈大笑：“當初我跟你爸還是兄弟的時候，他喝醉了向我哭訴，說對不起你……”

他搖搖頭，似乎覺得很有趣：“我是真沒想到啊，居然有人能這樣教育自己的孩子。”

“是我輕敵了，早該知道，從小被楊舒華當狗一樣訓，你就是一個小怪。”

“輸給一個怪，我心服口服！”

宋昭呼吸急促，眼珠漸漸爬上紅，指甲掐破手心，尖銳的疼痛讓保持大腦最后一清醒。

“你爸其實你，可他也怕你媽，他問我該怎麼補償你。”

“我讓他多陪陪你，你應該謝我啊，是我讓你到了更多的、一個人該有的溫，你怎麼這樣對陸叔叔呢？”

他加重“人”這個字的音調，仿佛宋昭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怪。

宋昭閉了閉眼，腦海中閃過，與老宋相的場景。

這些年常常想起的，仍舊是他的好，而非恨。

曾經，始終對他恨不起來，只是茫然、自我懷疑，那樣好的爸爸，為什麼都是假的。

都只是補償。

是不是自己不夠聰明、不夠優秀，所以媽媽才那樣折磨，爸爸對好也不是真心的。

后來，媽媽讓恨他，順理章地恨，恨老宋，恨那個人。

直到他們所有人，都死在那場車禍。

建立在自我懷疑上的恨意，一下子失去了載，也變得虛浮。

此刻，被陸城一下子揭掉所有傷疤，好似了，被曝在太底下，無躲藏。

指甲掐進手心的里，宋昭睜開眼，眼神冷靜得可怕：“我只想問你一件事。”

“說吧。”

宋昭盯著陸城：“我爸媽的死，是不是你設計的？”

說到這里，陸城臉上的戲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憤怒。

他冷笑一聲：“你們真是高看了我，這麼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也就陳崢一個人罷了！”

宋昭一怔。

仿佛有什麼在崩塌。

各種謀論的車禍，原來就這麼地……簡單。

真就只是媽媽到了刺激，撞死了爸，與陳肆的母親。

寧愿他們是被設計。

也好過，宋家的所有，就如一場泡影。

“而你爸！”陸城拍著桌子，帶起手銬哐哐響：“他居然為了一個陳崢，要跟我斷絕兄弟分！”

提起宋聞禮，他緒激，后的兩名刑警立即按住他的肩，嚴厲呵斥：

“不要！坐好！”

陸城死死握著拳，怒聲道：“他又清高到哪兒去？”

他掃見宋昭，突然按住桌面，扯著角問：“你跟陳肆，不是明面上的姐弟關系吧？”

“你這樣的怪，能跟有仇的男人滾上床，倒也不奇怪。”

“但你知不知道，陳崢的死，你爸也有份兒！”

“你是不是恨，恨你爸媽不你？”

“那小子，就真的會你嗎？”

“你爸害死他爸，你媽撞死了他媽，你說他會你嗎？”

陸城的一聲聲詰問，讓宋昭這些年，腦中最深繃的那弦，倏然斷裂。

驀地，毫無預兆猛地一拍桌子起，布滿紅、歇斯底里的雙眼，死死瞪著陸城：

“閉！”

聽見里面的靜，門砰地被推開，陳肆闖進來，將宋昭攬進懷里。

他目森寒地掃一眼陸城，抱著宋昭，聲音是與眼神割裂的溫：“宋昭昭，沒事了，我們回家。”

看見崩潰，陸城哈哈大笑出來，一雙老眼里尤有淚花。

老宋，你看見了吧？

你們贏了又怎樣？

看看你的兒，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等我下來，一定要好好向你說道說道。